作者:瑞吉斯(Ed Regis)
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成立於 1930 年,由發起人路易斯‧邊伯格(Louis Bamberger)和妹妹卡洛琳‧邊伯格(Caroline Bamberger Fuld)集資興建;並由傅列克斯納(Abraham Flexner)籌畫組織章程。但高研院真正的始祖、知識前輩及精神的源頭,則可遠溯到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
柏拉圖的創舉之一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雅典市郊創辦了世界第一所高等研習院—稱為學院(Academy)。學者、研究員和諸子百家齊聚於此探究世界奧祕,並嘗試以單一知識體系來了解萬物的全局。
柏拉圖倡導的可說是人類史上第一次系統化的大規模努力,為萬象賦詩,將全部肉眼可見的宇宙,濃縮為一組觀念與原則的小集合。高等研究院正傳承了柏拉圖的衣缽,接下來將告訴你為何柏拉圖是高研院的真正始祖。
窺探世界奧祕
柏拉圖對知識探究的目標,並不是眼可見、身可感的暫態及變化的本質;他認為「理型」(Form)才是更真實的東西。柏拉圖俯視大自然,仰觀天象,觀察瀑布、植物、動物,歸結後宣稱這些粗略物體根本都不是真的實體。真的實體全都存在於另一空間,亦即他所謂「理型世界」(World of the Forms)之中。
感官無法察覺理型的世界,因此可能有人會將它視為幽暗、撲朔迷離的奇幻世界,然而柏拉圖本人卻從不如是想。對他而言,理型的世界澄明耀眼,宛如正午的太陽。總之,理型的世界是一切物體的濫觴,是萬物的起源。
柏拉圖的觀點是:理型和日常生活中普通物體的最大不同,在於普通物體一直在改變,會腐朽;理型則是完美、不變、永恆的。由於「理型」不易變,所以比「實物」更為真實;又因為它們身處另一個空間,一個遺世獨立的國度,所以不能用感官來觀察理型、理解理型,否則豈不太簡單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是也!要一睹理型的風采,得做些較困難的事:你要閉上雙眼,沉潛內斂,用心冥想。反正得不厭其煩,反覆的閉目、內斂、冥想才行。這也難怪市井的匹夫匹婦對理型的了解微乎其微,甚至完全無知了。
高等研究院裡的科學家,當然已不時興柏拉圖那一套理型的論調,不過他們研究的主題,確實遠超過感官經驗的範疇,而且也真的捨思想一途,別無他法可以理解。
以院裡的數學家為例,也極少會去煩心世上可感知的東西。相反的,他們研究的是抽象而理想化的數學物件,即自然界中不存在的本質。
在真實的世界裡,雖然近似圓形的東西俯拾皆是,卻找不到任何標準的圓;然而在數學家眼中,一個抽象的幾何圓,遠比任何近似圓形的物件要「真實」得多。你的車輪每一刻都在改變形狀,並且漸漸失去彈性,但是數學上的圓總是完美無缺,永恆不變。
不僅是該院的數學家成日與不可捉摸的本質及物體為伍,就連物理學家和天文學家也不例外。大地之上的東西都存在不久──即使是山脈,只要百萬年的時間就可能夷為平地,但是星辰和銀河的生命週期,則以數十億年計。大自然的基本粒子,譬如質子與電子的生命幾乎是無限長,這些事實使得看不見的本質更接近柏拉圖的「理型」。
說了這許多,其實只是換一種方式來闡明,高等研究院的科學家如何不食人間煙火。
地質學家、生物學家、心臟外科醫生甭想進到裡頭,這些人的雙手沾滿了塵土與血,不可能被允許加入這一批純潔、高傲理論家的殿堂。高研院的科學家齊聚在自然的屋頂下,絞盡腦汁要探究造物主無遠弗屆、難以企及的極限;他們不製造產品,不做實驗,他們生命的終極關懷很單純,也很專一,就是要「了解」。
有一次數學家摩爾斯(Marston Morse)這麼說:「雖然我研究的是天體力學,但我對登陸月球可沒什麼興趣!」
投桃報李嘉惠眾人
研究院是如此崇高而得天獨厚的地方,它的奠立基礎卻再俗氣不過了,研究院可以說是在收銀機裡錢幣的鏗鏘聲中呱呱墜地。高等研究院能成立,得歸功於紐澤西最大的邊伯格百貨公司,它在 1929 年的總營業額高達三千五百萬美元,總樓層面積占地約九萬平方公尺,為當時全美第四大百貨零售商。
該公司的老闆路易斯和卡洛琳於 1929 年出讓整個生意。在理論科學家看來,此舉不啻是逃過一場浩劫,因為在出讓後不久,股票市場旋即宣告崩盤。他們與梅西百貨公司簽訂一紙契約,轉讓所有權以換得現金與梅西股份,總值估計在二千五百萬美元左右。
路易斯在九月初收到款項,約在黑色星期四大崩盤的前六個星期。他把進帳與卡洛琳二一添作五之後,又自掏腰包,分發一百萬美元給以前的經理人員。
這只是大手筆奉獻的序曲,路易斯和卡洛琳都是真摯且博愛為懷的人,覺得取之於社會,應還之於社會;既然所賺的錢都來自每天光顧他們的紐澤西善良百姓,當然應該投桃報李一番。於是兩人就決定,捐資興建一所大型的研究院,讓紐澤西州民均能受惠。
原本的構想是設立牙醫學院或醫學院,就建在他們南橘郡(South Orange)的土地上,但是他們對醫學院一竅不通,充其量也只知道幾種市售成藥罷了。不過,事隔不久,他們就找到一個人選,其對醫學院的認識,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望塵莫及,他就是傅列克斯納。
美國傳奇教改者
傅氏是美國高等教育的黑面判官,畢生最大職志就是興革美國學院系統,而其石破天驚之作〈傅列克斯納報告〉(Flexner Report)揭發了全國醫學院招搖撞騙的醜聞。稍後,他出任某基金會祕書長一職,負責自全美慈善家的荷包裡,募得五億美元以上的基金──精確點說,六億美元,再將基金分撥給他認為最能善用捐款的大學院校。
一如處理其他大小事情,傅氏在處理金錢上也秉持忠貞廉潔,一絲不苟。從貧困生活中走過來,養成他節儉又堅持原則,每一塊錢都算得清清楚楚的個性。
1866 年出生於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維(Louisville),傅氏在九個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六。雙親於十九世紀中葉移民到美國,初時為沿街叫賣的小販,然後逐漸發跡,成為帽子批發生意的大盤商,著實得意了好一陣子,但是最後在 1873 年經濟大恐慌中,產業罄蝕殆盡。
當時美國南方教育的品質,可謂介於低劣到零之間。傅氏念的正是一所極落後的小學,很少有家庭作業,因此常獨自泡在圖書館,並因而迷上了古典文學,包括狄更斯、莎士比亞、梭羅、霍桑等人的著作。十幾歲的時候,在一間私立圖書館謀得一職,得以博覽群書,並旁聽每週一次在館內舉行的小組聚會,討論最新國內外大事。至此,傅氏都純靠自修;一直等到他進入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就讀,情況才完全改觀。
傅氏稍後回憶說:「1884 年是我生命的轉捩點,那年我十七歲,大哥雅各送我進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就讀。那個選擇,是扭轉我後半生的關鍵。」
本文摘自天下文化之《愛因斯坦的辦公室給了誰?:普林斯頓高研院大師群像》 曾經是諾貝爾獎得主雲集的高研院, 有可能培育出下一個愛因斯坦嗎? 愛因斯坦用相對論,為人類敲開另一扇認識世界的窗。 這位物理大師告別人世時, 除了留下無限惆悵, 也遺下曾經充滿他睿智哲思的辦公室。 這不禁令人好奇, 究竟愛因斯坦的辦公室,傳給了誰? 而繼承愛因斯坦辦公室的幸運兒,能否再掀起二十一世紀的知識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