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年(一九一三年),宋教仁領導國民黨於中華民國第一屆正式國會大選中獲勝,成為國會第一大黨。當時國會主要勢力為:國民黨 45%、進步黨 25%、其他政黨 30%。依照內閣制精神,宋教仁將以國會第一大黨黨魁身分成為總理,並籌組內閣。於是,在三月二十日晚上十點多,宋教仁準備從上海火車站出發,前往北京與袁世凱會面。正當他與前來送行的黃興、于右任、廖仲愷等革命黨人士話別之際……
嘣!
一個槍手從宋教仁背後射出致命的子彈,宋教仁但覺一陣劇痛,隨即無力地攤倒。摯友黃興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並大喊:「快點保護遯初!趕快去追兇手啊!」這時劇痛不斷蔓延,從後背擴展至前胸,讓宋教仁下意識地抓住距離最近的于右任,掙扎地說:「吾痛甚,殆將不起(我好痛,恐怕不行了)……」在眾人的護送下,宋教仁被送到滬寧醫院進行急救,同時,他遇刺的消息透過報紙及電報,迅速傳至全國。
「有此事乎?」
發出質疑的,是待在北京的袁世凱。他急忙接過電報,親眼確認消息之後,又說:「確矣!這怎麼好?」
時任臨時內閣總理的趙秉鈞也接到消息。當時,國會選舉事務局長顧鼇向趙秉鈞報告:「前門車站來電,宋教仁昨晚在滬車站被人槍擊,傷重恐難救。」
趙秉鈞立刻離座,並喃喃自語:「人若說我打死宋教仁,豈不是我賣友?哪能算人?」接著,一通來自總統府電報,要求趙秉鈞立刻前往總統府商議,於是趙秉鈞在驚惶的氣氛中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歷經兩天的搶救,醫生終於走出了手術室。
「醫生!遯初他怎麼樣了?」
面對黃興焦急的詢問,醫生說:「很抱歉,子彈從後背射入,卡在右胸肋骨,我們雖然盡快取出彈頭,但傷者傷勢過重,實在回天乏術。你們還有機會見他最後一面……」
看著眼前焦急的眾人,宋教仁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向黃興說:「幫……幫我……致電袁大總統……」
於是黃興盡力依照宋教仁的意思,打出了電報:「北京袁大總統鑒:仁本夜乘滬寧車赴京敬謁鈞座,十時四十五分在車站突被奸人自背後施槍,彈由腰上部入腹下部,勢必至死。竊思仁自受教以來,即束身自愛,雖寡過之未獲,從未結怨於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一毫權利之見存。今國本未固,民福不增,遽爾撒手,死有餘恨。伏冀大總統開誠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權,俾國家得確定不拔之憲法,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臨死哀言,尚祈鑒納。宋教仁。」
電文翻譯如下:
袁大總統:我宋教仁本來要搭由上海開往北京的火車見您,但在晚上十點四十五分竟遭奸人從背後開槍暗殺。子彈從腰部上面進入腹部下方,看來我是必死無疑了。自受教育懂事起,我就修身自愛,雖然不能說從來沒有做錯事,但是從未和人結過私人恩怨。滿清政府腐敗,我投入革命,也注重為人處世的道理,謹守公理,不敢有任何私心及偏見。今天國家尚未穩固,也未能為更多民眾謀求福祉,就突然要離開人世,我死了也不甘心啊!希望大總統未來能誠心真意的秉公辦事,全力保障民權,為國家確立一部堅固不拔的憲法。那我雖死,卻如同活著。這是我死前最後的衷心之言了,還希望大總統能夠接納。宋教仁。
拚著最後一絲氣息,宋教仁又說出他最後的遺言。
「有三件事告訴你們:一、所有在南京、北京及東京寄存的書籍,幫我全部捐給南京圖書館。二、我家境不富裕,可老母尚在,我死後,請克強及大家幫我照料。三、大家別因為我現在這樣,就失了責任心!我為調和南北各方勢力,使不知原委的人對我多有誤解,我受此痛苦也是應該。可……我死亦何悔!」
真沒悔恨?
看著宋教仁的遺言及電報,我知道這句「死亦何悔」,是宋教仁最後的倔強。
因為他怎能不悔恨?多少年來,改造中國的夢想,就只差最後一步去實踐……
若真有上天,那祂待我不公!我真的只差一點就能完成我的願望吶!克強、母親、諸君、袁世凱,原諒我死得不合時宜、原諒我的不孝,中國的未來託付給你們了!你們要替我完成夢想,這樣才能消除我的痛悔啊!
不知何時,宋教仁的眼閉上了……望著摯友慘死,黃興仰天大吼:「遯初!我絕對要為你報仇!」
隨即他又大喊:「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幫遯初收拾一下!為他拍照!」眾人趕忙為宋教仁整裝,並請來攝影師。這是民國初年的風氣,習慣在親友死後拍一張身後照。
啪!
鎂光燈閃起,照下宋教仁的遺容,也點燃眾人的怒火。
絕、對、要、讓、兇、手、付、出、代、價!
宋教仁案爆發後,袁世凱下令限期破案,並懸賞萬元緝拿兇手。而在宋教仁遇刺後的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二十一日,有兩個學生向巡捕房報案。他們表示:「有一位和我們同住鹿鳴旅館的房客武士英(原名吳福銘)因為窮,所以向我們借錢。我們問他打算怎麼還錢,武士英說:『我做完一筆殺人買賣就還你們錢!』本來我們以為武士英只是在嘴炮,誰知道在宋教仁被刺當晚,武士英就找我們說自己有錢了,並且隔天就離開旅社。」
接著在三月二十三日,有位古董商王阿發到英租界巡捕房舉報:「大約一周前,巡查長應桂馨曾拿出一張人像照片,要我暗殺照片上的人,我沒敢答應;但後來我發現應桂馨當初拿的人像照,就是宋教仁!」
接到線報後,巡捕房立即通緝應桂馨,並在一家妓院將其抓獲(應老兄你還真會挑地方躲啊),然後在應桂馨家中搜獲兇器、密電碼三本、秘密電報兩包做為證據。根據查獲的證據,宋教仁的刺殺案是由應桂馨策劃、武士英執行,所以巡捕房緊接著逮捕武士英,準備好好調查一番。
沒想到,武士英在監獄吃了應桂馨友人送來的食物後,竟然暴斃身亡!而應桂馨被關了一陣子,就逃獄不知所蹤!(應老兄後來又莫名其妙地公開現身,要求檢方為他「平反冤獄」,卻在前往天津的火車上被亂刀砍死!)
雖然兩位重要關係人就這麼消失,但巡捕房查出從應桂馨家中搜出的電報,竟注有「國務院」字樣。歷經一番追蹤,發現與應桂馨聯絡的人,是國務院秘書洪述祖。
以下是涉及宋教仁案的洪述祖、應桂馨往來電文:
三月十三日,應桂馨致電洪述祖:「若不去宋,非特生出無窮是非,恐大局必為擾亂。」同日,洪述祖回電應桂馨:「毀宋酬勳位,相度機宜,妥籌辦理。」
三月十四日,應桂馨致電洪述祖:「梁山匪魁(這可能指宋教仁)頃又四處擾亂,危險實甚,已發緊急命令,設法剿捕之,轉呈候示。」
三月十九日,洪述祖回電:「事速照行!」
三月二十日半夜兩點鐘,即宋教仁被害之日,應桂馨致電洪述祖:「所發急電令已達到,請先呈報。」次日又致電洪述祖:「匪魁已滅,我軍一無傷亡,堪慰,望轉呈。」
從上述電文來看,不只洪述祖涉入宋教仁案,而從電報中出現「轉呈候示」、「請先呈報」、「望轉呈」等字眼,不禁讓調查人員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單純,因為這表示洪述組並非策畫暗殺的最高決策者(不然哪需要呈報)。依照洪述祖任職國務院進行推斷,恐怕有更高層的政府人員涉案!比如,時任國務院總理的趙秉鈞,或者是……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袁世凱!
調查至此,宋教仁案在民初政壇掀起巨大的風暴。當時,在宋教仁的公祭中,黃興送來一副輓聯:「前年殺吳祿貞,去年殺張振武,今年又殺宋教仁;你說是應桂馨,他說是洪述祖,我說卻是袁世凱。」
這表明部分人士對袁世凱的強烈不信任感,而咱們的教科書也定調袁世凱是幕後兇手。問題是……這件事真、有、那、麼、單、純?
其實除了黃興對於袁世凱的指控外,當時還有許多不同版本的主謀推測。為了強調宋教仁案所代表的重大意義與建構民初政局的衝突,老ㄕ決定就幾位重大嫌疑人進行案情探討。我依據上海巡捕房、民初最高法院的調查資料,以及宋教仁案過後的一些局勢變化,和嫌疑人來場「想像中的對談」。這樣的寫法在學術上極不嚴謹,但為了方便大家閱讀,就先請大家原諒這點了。
本人宣布「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之誰殺了宋教仁訪談」開始。
首先歡迎嫌犯一號,時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的袁世凱。
老ㄕ:「孫文及黃興指出,你有強烈刺殺宋教仁的動機,包括:一、宋教仁即將組織內閣,掌握政治大權。二、宋教仁將《臨時約法》改成內閣制,架空你的權力。三、宋教仁不接受你的拉攏。備感威脅的你,因此暗殺了宋教仁。另外,黃興還指出你有暗殺革命黨員吳祿貞、張振武的前科,這更增加你的嫌疑,對此你有何解釋?」
袁世凱:「宋教仁的確架空了我的大總統權力,可要說他對我產生威脅,以致於我要痛下殺手,那可就說不過去了。首先,任憑宋教仁能力再強、掌握再多權力,我還是掌握了『軍隊』這個殺手鐧。當初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強烈要求我到南京辦公,意圖讓我離開北方的勢力地盤,結果我底下的軍隊發生一場『北京兵變』,就嚇得臨時參議院要求我留在北京辦公,好安穩局勢。由此可見『軍隊在我手,我就橫著走』……呃不對,是我只要掌握好北洋軍,任誰都無法撼動我的權威。所以說我對宋教仁感到莫大威脅而暗殺他當真是笑話!」
「甚至,我根本不必動用軍隊,光憑政治角力就足以對抗宋教仁的威脅。民國初年的國會,國民黨雖是第一大黨,卻未掌握過半的議員席次(國民黨席次占 45%),當時第二大黨進步黨及眾多第三勢力議員都與我交好,所以我只要聯合各方勢力,就足以在國會杯葛宋教仁,你覺得我有必要一定得殺他嗎?」
老ㄕ:「可你以前就暗殺過吳祿貞,也下達殺掉革命黨張振武的命令,很難不讓人聯想你這次又在作怪。」
袁世凱:「我會暗殺吳祿貞,是因為他在武昌起義期間,突然掌握一部分軍隊進行兵變,並宣稱要進攻北京,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產生巨大的立即性威脅,所以我才派人刺殺他。至於張振武的死,真是冤枉我了,因為當初先說要殺張振武的是黎元洪,我最多算是順水推舟的協助者,可並非主謀啊!何況宋教仁若真死於我手,面對失去首腦且憤怒的國民黨,我將越難與之對話,所以我還曾經發表『國民黨失去宋教仁將對我不利』的言論呢!」
老ㄕ說:「你真的曾經說過失去宋教仁對你不利的言論?」
袁世凱:「上海《時報》記者黃遠生可為我作證,他曾在報紙上撰稿刊出。」
報紙原文內容:
二十二日午後四時,袁方午睡初起,秘書等走告宋逝消息,袁愕然曰:「有此事乎?」即命拿電報來。及捧電報至,則陳貽範一電、黃克強一電、江孔殷一電。袁愕然曰:「確矣,這是怎麼好!國民黨失去宋遯初,少了一個大主腦,以後越難說話。」遂命擬電報,擬優恤命令。此袁總統得消息後之確情也。
袁世凱:「我再一次強調:解決宋教仁的方案不只一種。甚至不用刻意出手,憑著民初政壇各派系間的衝突,就足以讓擔任總理的宋教仁遇到不少混亂局面,到時我不就能藉機打擊,何苦一定要用『暗殺』這種逼不得已的手段呢?以上是我的辯白。」
老ㄕ:「嫌犯一號的對談已經結束,接下來有請嫌犯二號──時任國務院總理的趙秉鈞。」
老ㄕ:「你在正式國會產生前,擔任國務院總理一職,可是國民黨贏得正式國會第一大黨的地位後,宋教仁即將取而代之。為了保住總理寶座,於是你主持了宋教仁案來解決對手。最好的證據,就是負責和應桂馨聯繫的洪述祖,既是國務院的人馬,又利用國務院的電報系統進行聯繫。若沒有你的支持或默許,洪述祖焉能利用國務院的力量進行暗殺?請問你要怎麼解釋?」
趙秉鈞:「其實於公於私,我都不會殺了宋教仁!先說私人交情:雖說我隸屬北洋,和宋教仁的革命陣營屬於不同勢力,可是我們交情卻挺不賴的。北京《新紀元報》曾報導當我倆在唐紹儀內閣時期為同僚時,住在郊區的宋教仁如果遇到時刻太晚、城門上鎖無法進出時,他會直接住在我家中。甚至,當他離開北京南下時,所欠的五千元債務還是由我替他償還。」
「再來,國民黨是民初第一大黨在當時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殺了一個宋教仁,國民黨可以再推舉另一個總理人選。如果我趙秉鈞真要保住總理權位,那豈不是三天兩頭就要搞一次暗殺?那我還真希望有一本死亡筆記本可以搞定一切啊(這句是玩笑話)!事實上,宋教仁案爆發後,我便在輿論壓力下遞出辭呈,最後換段祺瑞當上代理總理。可見暗殺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還白白便宜了別人。所以於公於私,我都沒有殺宋教仁的動機或理由!」
老ㄕ:「那你可否解釋一下,洪述祖為何能使用國務院系統對外進行聯繫?若你無法解釋這一部分,你這國務院總理仍難擺脫主持暗殺案的嫌疑。」
趙秉鈞:「說到這,我就覺得晦氣!很多人知道洪述祖是內務部的秘書,但大家是否知道他另一個身分:袁世凱六姨太的近親!這傢伙仗著親戚關係,成天越過我這個上司向袁總統呈報機密,所以洪述祖根本不完全聽令於我。另外,上海巡捕房查獲的洪述祖、應桂馨往來電報,也只有洪述祖的批示,可沒有我的個人意見參雜其中,難道這不足以證明我對洪、應兩人要搞暗殺是毫不知情嗎?」
老ㄕ:「那你可否解釋一下,民國二年三月十四日,應桂馨致電洪述祖:『梁山匪魁(宋教仁)頃又四處擾亂,危險實甚,已發緊急命令,設法剿捕。』洪述祖則在三月十八日回電:『應即照辦。』從這段文字來看,洪述祖應該有呈報上司的舉動,這是在請示你?或是比你更高層級的人士?比如說……袁世凱?然後你們兩位的其中一人發布了暗殺命令。」
趙秉鈞:「我帶了一位證人──王治馨,接下來請他幫我說話。」
王治馨:「本人乃北京員警總監。宋教仁被刺後,袁總統與趙總理曾彼此懷疑是對方授意洪述祖進行暗殺,所以兩人進行過一次面談。面談中,袁總統透露洪述祖曾向他建議:『收拾一二人,以警示杯葛總統行政權的異議分子。』袁總統當場回答:『如此辦法實屬不可。』所以袁大總統應該沒有涉入其中,這更像是洪述祖自以為的策畫暗殺行動。」
老ㄕ:「你們這樣說,可有相關證據證明?」
趙秉鈞:「如果有就好了!洪述祖這廝,在宋教仁案爆發後立刻逃到國外租界,所以當時的司法單位無法拘捕他。等到一九一七年,好不容易拘捕了他,但直到一九一九年他被槍斃為止,沒有任何部門進行審訊,留下可參考的資料(畢竟當時連袁世凱都已經過世,在越加混亂的政治局勢下,沒多少人有興趣及精力重新調查)。我就這麼說吧!洪述祖有問題,但不代表我這頂頭上司和他一起摻合!」
老ㄕ:「接下來要偵詢嫌犯三號,時任國民黨理事長的孫文!」
孫文:「What?怎麼我也是嫌犯?」
老ㄕ:「這是根據宋教仁的日本秘書──北一輝所提出的質疑。北一輝認為你殺害宋教仁的動機是:一、孫、宋二人過往有嫌隙。二、孫、宋二人政治理念不同。三、宋教仁架空了你的權力。」
孫文:「胡說!我跟遯初皆主張民主共和,有何理念不同?」
老ㄕ:「雖然你們兩人皆主張革命,但從革命時期,你們兩人的戰略構想就大不相同。你堅持邊區革命,宋教仁則主張在中下游的重要城市發動中區革命。甚至,你們兩人在一九一○年的時候就分道揚鑣,宋教仁在上海成立的『同盟會部總會』,基本上已經脫離你的領導。另外在政治制度上,你主張總統制,宋教仁則主張內閣制。由此可知,你們兩人意見分歧甚大呀。」
孫文:「因為理念不合我就殺遯初?這種鼻屎大的殺機,你也講得出來?」
老ㄕ:「除了理念不合,你還跟宋教仁發生過正面衝突!一九○九年,你曾因為帳目交代不清,使光復會體系的會員決定罷免孫文會長的地位。當時倒孫最積極的陶成章,就聯合了宋教仁準備進行『倒孫運動』。這個舊怨,足以成為殺人動機了吧?」
孫文:「那都是陳年往事!民國成立後,沒看到我讓遯初全權處理國民黨事務嗎?這足以表明我對他的信賴,還有我倆的合作情誼。」
老ㄕ:「那是因為國民黨根本不能算是你創立的。國民黨的創立,是宋教仁以同盟會為主,接納統一共和黨、國民共進會、共和實進會、國民公黨……等組織,所成立的新政黨。北一輝認為,由於合併的過程都是由宋教仁主持,所以當時國民黨內聲望最高的不是孫文,而是宋教仁。你不是讓賢,乃是宋教仁掌握絕對的主導權。他更認為,你在宋教仁死後,說國民黨『散漫無力』,因此將國民黨改造成獨尊孫文的中華革命黨,這是你清除宋教仁勢力的證明……」
孫文:「胡說一氣!宋教仁是同盟會體系出身的同志,而且即將組織內閣,我幹嘛殺自己人,讓親者痛仇者快啊?另外你說我跟遯初有嫌隙,但有嫌隙就一定會殺人嗎?當初我跟黃興在創立同盟會時,因為會旗問題差點鬧翻(孫文支持青天白日旗,黃興支持井字旗)。之後黃興屢次被人拱來當會長,真要說起來,黃興跟我當面鬧翻過,對我的威脅還更大!結果呢?我倆可是被人並稱為『孫黃』的革命好夥伴啊(孫文小聲說:克強,對不起!剛剛只是舉例而已)。」
「還有,當初遯初成立國民黨,他可是恭請我當大家的領導(理事長),是我表明『要立志做大事,不想立志做大官』,堅持不接受,遯初這才當『代理』理事長職掌大權,並把『正式』理事長保留給我,這足以證明我倆是相互尊敬了吧?而且更重要的是……證據呢?你跟北一輝有何證據指控我啊?」
老ㄕ:「這……由於宋教仁案的隔年,史稱『二次革命』的內戰爆發,調查因戰亂而中斷,存放證據的上海巡捕房因戰火摧殘,使得物證幾乎全毀,所以除了北一輝的推論外,真沒證據。」
孫文:「沒證據跟我講這麼多?信不信我控告你毀謗啊!」
老ㄕ:「跟孫大炮對壘,果然自找苦吃。」
老ㄕ:「訪談即將進入尾聲,最後歡迎嫌犯四號──滬軍都督及上海青幫的大佬陳其美。陳其美之所以被列為嫌犯的理由是:一、生前與宋教仁有過爭執及衝突。二、有暗殺政敵的前科。三、宋教仁若成立內閣,將不利其勢力發展。」
陳其美:「請問你說我與宋教仁有衝突,是指哪一件事?」
老ㄕ:「根據《辛丙秘苑》一書曾提到,宋教仁北上之前,你向他詢問組閣的辦法,宋教仁表示:『我只有大公無黨一個辦法。』宋教仁的意思,是他不會特別保留位置給國民黨人士,而是打破政黨隔閡,讓有能者居之。結果同屬青幫勢力的應桂馨就痛罵宋教仁是國民黨的叛徒,並作勢要攻擊宋教仁。後來應桂馨涉入宋教仁案,這不由得讓人聯想是你這位青幫大佬,在沒受到宋教仁的青睞下,指使幫會成員進行暗殺。」
陳其美:「這臆測的成分未免太高了吧?套你們現代人的用語,你腦洞開很大喔。」
老ㄕ:「那我們針對你曾暗殺過革命同志這點來探討吧。武昌起義後,你指派結義小弟蔣介石刺殺了與你素有嫌隙的光復會陶成章。」
陳其美:「那是因為陶成章意圖和袁世凱合作,將對革命不利。」
老ㄕ:「那照你所言,宋教仁要去北京,也是要跟袁世凱合作(在宋教仁的電報遺言中,證實宋教仁確有此意圖),你不就可能以同樣的邏輯暗殺宋教仁嗎?」
陳其美:「你所說的還是推論,你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我策畫此事嗎?比如說,可有在應桂馨家中搜出的電報出現我的名字?又或者,陶成章案還有蔣介石的日記,可有人透過任何方式,留下我策畫及買凶殺人的紀錄嗎?」
調查員:「呃……沒有。因為當年存放眾多重要資料的上海巡捕房,在二次革命期間被你率領的軍隊破壞,許多資料就此喪失了。」
陳其美:「我無法接受你話中有話!你剛剛說,我利用軍隊破壞了調查證據?你有沒有一點軍事經驗?戰爭時癱瘓軍警指揮系統,是打擊敵方最有效的方式之一。我既然打仗,當然會攻擊有抵抗能力的巡捕房,少在那邊意有所指!既然沒有直接證據,我認為沒有必要繼續這場對談!」
訪談結束,讀者們不妨在剛才一系列的對談中,選出心目中的主使者。然後接下來猜猜看,老ㄕ認為哪一個人是幕後元兇呢?
我認為幕後元兇就是……我、不、知、道。
各位若仔細看我的敘述,不難發現我一再強調「缺乏直接證據」。我們只能確定,直接刺殺宋教仁的是武士英,武士英是應桂馨聘請的,應桂馨和洪述祖密切聯絡宋教仁身亡的消息。
所以本人在此大膽地提出一個問題:「教科書憑什麼認為袁世凱一定是宋教仁案的主使者呢?」我並非說袁世凱一定不是兇手(事實上,我仍把他列為重要嫌疑人一),只是當歷史學界至今仍有多派爭論這場世紀懸案,教科書的寫法卻是如此武斷,不得不說是過於輕率了。
這時又要談到,為何老ㄕ那麼關注宋教仁案?
那是因為,宋教仁案後來成為即將開打的內戰起因;此後,許多政治衝突將訴諸武力解決。清末以來,知識分子所期待的和平政治協商就此破局。
這不由得讓我生出許多假設性念頭:
如果宋教仁沒死,以他的能力會引領局勢如何發展?
如果宋教仁沒死,中國是不是就此走向內閣制的道路?
如果宋教仁沒死,日後衝突連連的內戰是否能夠避免?
可惜,我卻要重複那句不浪漫的話:「歷史是沒有如果的。」我們只能把目光放在之後的歷史發展,中、國、要、內、戰、了!
本文選自平安文化之《野心家們:被遺忘的中國近代史2》 為什麼辛亥革命成功了, 中國卻無法成為現代化的民主國家?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高人氣作者 繼《國父「們」》後, 帶你深入中國近代史上最關鍵的轉換時期! 他們精明幹練、雄才大略, 他們趁勢而為、獨裁專權。 時代因為他們的主政而大步前進, 卻也因為他們的野心而向下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