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東京國立博物館展出的「日本國寶展」,展出了很多平常無法見到的寶物。恭逢其盛,趁著在東京的時候,也到東博一覽寶物。
其中最引起我興趣的,就是「漢委(倭)奴國王」金印。《後漢書》記載是東漢開國皇帝光武帝所賜的金印,為現存日本最古老的金製品。
金印的發現
「漢委(倭)奴國王」不是代代相傳於日本皇室的寶物,而是不小心發掘到的意外。公元 1784 年,九州福岡外海的志賀島百姓甚兵衛上書,說明發現的情況。由於甚兵衛整修土地上的田溝,在挖掘溝壁時,出現了一塊兩人才能搬起的石頭。
當搬起石頭的時候,在石縫之中看到金光閃閃的東西,即為聞名於世的金印,甚兵衛發現後上繳官府。
金印發現當時,即已引起學者與官員的注意,幕府時代的重要儒學者本居宣長、細井金吾都對金印進行考證。與金印最有關係的文獻為《後漢書.東夷傳》中的紀載:「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國奉貢朝賀,使人自稱大夫,倭國之極南界也,光武賜以印綬。」
我們得思考「漢委(倭)奴國王」的意思,是「倭奴國」的王,還是「倭」的「奴國王」呢?
前者代表「倭奴」是個國名,後者則是在「倭」地或是「倭」族中的「奴國王」。學者們普遍認為「倭」是一個族群或是地名的稱呼,而其中的「奴國」則是一個較大的「豪族」、「部族」或「酋邦」。因為日本此時的文字紀錄並不充分,所以很多學者無法確定「奴國」的位置或是實際的政治體制。
從《後漢書》的紀載還可以看出倭奴國王派出稱為「大夫」的使者渡過大海,到當時東漢帝國的首都洛陽晉見光武帝。光武帝視奴國為帝國的四夷藩屬之一,賜予印綬。
金印的發現,讓我們知道《後漢書》的「印綬」是枚「金印」。書上的記載搭配實物的發現,豐富了歷史的認識。
金印的真假
由於金印為日本最老的金製品,而且當時日本缺乏文字記載,因此不少學者認為金印是偽造的,直到不同地方的金印與「漢委(倭)奴國王」印比較之後,才確認其為真跡。
西漢與東漢四百年的歷史之中,東亞出土三顆金印,發現於不同的地點和年代。除了「漢委(倭)奴國王」金印以外,還有雲南昆明石寨山漢墓所出土的「滇王之印」和江蘇揚州邢江縣甘泉二號漢墓出土的「廣陵王璽」。
「廣陵王璽」是在 1981 年於甘泉二號漢墓附近的田間意外的發現,後來根據漢墓中銅器上的年號,推測金印是在光武帝永平元年(公元 58 年)賜予兒子廣陵王劉荊。
「廣陵王璽」與「漢委(倭)奴國王」金印製作的時間相近,而且印的尺寸與文字的雕刻手法都很相似,有的學者認為可能來自同一個工匠或是作坊,由此也間接證實「漢委(倭)奴國王」印的真實性。
「滇王之印」
第三顆金印為「滇王之印」,出土於年代較早的西漢。按照《史記》的紀載,滇國為西南夷中較為強大的君長,武帝曾經賜與滇王印。從栗原朋信的研究當中,西漢皇帝有「六璽」,每種的功能不同,附庸國的領導賜與各式各樣造型的金印。
《後漢書》的紀載裡,賜予帝國周邊蠻夷金印的史料共有八則,賜印的原因包括:從遠地而來朝貢的蠻夷、附屬於帝國的蠻夷、具有軍事功績的蠻夷或是率大軍降伏的蠻夷。
漢代賜予帝國內諸王的金印造型為龜紐,賜予北方遊牧民族的,則是採用羊或是駱駝等形狀。「滇王之印」與「漢委(倭)奴國王」兩者之間的形狀較為類似,考古學家王仲殊曾經做過比較,兩者所採用的形狀都是蛇紐。方形印兩邊都為 2.3 公分,文字的風格也相似。
有趣的是,昆明石寨山在漢代據說是一座湖中的孤島,現在南北長約四十公里的滇池在當時還比現在更大。或許漢帝國賜封給周邊民族、而且是海上的島嶼才是蛇紐的造型(純屬我的臆測)。
然而,「滇王之印」與「漢委(倭)奴國王」金印之間還是存在著差別,最主要的是賜與倭奴的為「國王」。目前所出土的印中沒有稱呼「國王」者,為什麼會特別稱呼奴國的領袖為國王呢?
漢帝國與東亞世界
西漢時期,武帝除了與匈奴征戰,還擴展北疆的領土、經營周圍的少數民族,將疆域擴展至朝鮮。除此之外,從《漢書.地理志》的紀錄之中,可以知道西漢時,在朝鮮樂浪郡外海有百餘國,這些族群每年還會派遣使團到樂浪郡。
當西漢由於外戚的干政而滅亡,東漢帝國由劉秀承漢之天命。面對重建的漢帝國,劉秀除了建立新的制度之外,也希望以往周邊的四夷能夠繼續對漢帝國朝貢。
公元 44 年、47 年,朝鮮半島北部的廉斯國和高句麗的部落領袖紛紛對漢帝國朝貢。一海之隔的九州,上面百餘國的部落也知道東亞大陸在歷經混亂之後,重新整合為一個帝國。
西漢時,疆域雖然大為擴張,但是倭國的使節並沒有到首都晉見皇帝。當公元 57 年,倭奴國派遣使節到洛陽朝貢,或許光武帝認為這是西漢都沒有達到的成就,因此特別賜與「國王」的金印。
或許奴國是當時日本眾多小國最強的一個。按照學者西谷正的推測,也許很多倭地的小國也向漢帝國朝貢,但只有奴國得到承認,所以才在正史中得到紀錄。日本在東漢時期並非一統的政治體制,也還沒有進入使用文字的階段,很多論證我們尚且等到更進一步的考古資料出來後才能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