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港澳研究會會長陳佐洱一番「『去中國化』及沒實行『去殖民化』令香港內耗」言論,無懸念地引起了不少回響。不過,陳佐洱的言論有其正面意義,原因是「去殖民化」、「去中國化」、「後殖」、「戀殖」等詞彙的意義,向來在香港語境之中含混不清,此時拋出這類言論,或可令更多人從歷史角度回顧九七的意義,以及香港當下處境。 換個角度看,陳氏言論當中的兩點,其實不無道理:其一,香港還未「去殖民化」;其二,在現時香港的政治氣候中,「去中國化」的危機確實存在。 新加坡學者關詩佩,在2010年的論文〈親近中國? 去中國化? 從晚清香港「總督」的翻譯到解殖民「特首」的使用〉裡,觀察細膩、見微知著地從香港首長稱號九七前後的變化,思索於香港脈絡之中,「去中國化」、「去殖民」與「再殖民」之間的關係。文中末段的總結,很具啟發性: 「總督這個職級本來就是明清以來中國官制裡地方最高官吏的職級,是地地道道中國的官位,當中根本不帶有半點殖民色彩或意味……而事實上,在1997年後以『行政長官』取代『港督』,其實才是西方的概念和術語,甚至就是一種商業運作的機構行政總裁(CEO, Chief Executive Officer)理念。我們不知道制訂《基本法》的過程中有沒有細察中國歷史及文化,但是,當我們明白『總督』一詞的由來時,我們實在不能確定:從港督變成特首,是真的能夠做到去殖的效果,還是進一步自我殖民呢?」 2013年,《蘋果日報》的一篇文章〈歷史在這裡沈思〉,對北京想像中的「去殖民化」,亦有相當精彩的批評──文章指中方渴望實現的「去殖民化」,客觀效果卻是「去中國化」。文中所舉的一個例子,是成立於1920年代、港督金文泰時期的香港大學中文學院。當時這所學院成立的目的,是以推崇舊學、建立香港自身的「文化中國」身份意識,「跟近代民族主義的中國分道揚鑣」。 這即是說,英人當年的治術精要,是透過保留某種古老「中國」,以抗衡中國大陸新興的「中國」想像、作為中港區隔方式。這與親中人士喜歡強調英人著意「同化」的殖民地時代印象,有著一定距離;英人時代留下的東西,也就成了有中國文化餘韻、如前政協主席李瑞環「紫砂茶壺論」所說不能去掉的茶垢。可是,中方著意實行的「去殖民化」,就是希望把英人時代留下的、不利權力集中的都清洗掉。 英人善用在地文化元素的陰柔管治手腕,背後一大動機,是為避免觸怒民眾,以節省鎮壓所需的成本;而事實上,英帝國的擴張過程,並非經「中央政府」仔細規劃、著力延伸權力的結果。 有關當時英國主事者對殖民地看法,由加拿大學者Stephanie Williams所寫、參考英國殖民地部大量殖民地總督的書信與各類文件、在2011年出版的Running the Show: Governors of the British Empire 1857-1912,是值得一讀的著作。書中很有意思的一點,是提到曾任英國首相的Benjamin Disraeli,早在1852年便聲言殖民地將會獨立,這多少反映建立與維繫殖民地,並非英人首要熱衷的事(Disraeli原話: “These wretched colonies will all be independent, too, in a few years, and are a millstone round our neck.”)。 前港大校長、歷史學家王賡武在近著The Eurasian Core and Its Edges: Dialogues with Wang Gungwu on the Histo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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