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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的眼睛】「走進畫中的世界」──讀《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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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設定說明與小說簡介: 「她們的少女時代」:少女是介於童年與成年間的模糊時期,在那一切還曖昧不明的時節,少女們手中有著無數的選擇,無數的想像,直到遇見了某個人,遭遇了某件事,不得不一夜長大,跨越成人世界的門檻,就此讓人生定型下來。本主題以少女為主要敘事腳色的兩本小說,探討不同時代背景、不同國籍年齡的女孩,從少女轉變為女人的心路歷程。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這本與維梅爾一幅名畫同名的小說,以一個在十六歲成為女傭的女孩葛里葉為主角,除了描寫她人生的變故以及生命轉折,也藉此側寫了17世紀的荷蘭,以及神秘畫家維梅爾在這段期間的生活。小說於2003年改編為同名電影,由柯林弗斯與史嘉莉喬韓森主演。擅長說故事的歷史家卜正民(Timothy Brook)亦以維梅爾的畫作為主題,譜寫維梅爾的畫以及畫作背後所描繪的時代,《維梅爾的帽子:從一幅畫看十七世紀全球貿易》一時洛陽紙貴,人人傳誦不已。 作為一個過世以後才成名的畫家,維梅爾的生平只有來自官方文件的寥寥數筆:妻子的名姓、有過多少孩子、加入畫家公會、經營旅館、幾歲過世等等。他並非多產型的畫家,雖有贊助者,但他絕非僅憑繪畫收入支撐龐大的家庭,過世的時候也因為種種原因(旅館生意失敗、贊助者不再有閒錢資助等)負債累累。維梅爾沒有留下任何書信或日記紀錄,甚至連一張自畫像也沒有,如此的神秘低調讓他成為一個絕佳的歷史小說題材。作家可以在史實的留白之處填上幻想的色彩,藉由那些虛實交錯的細節,勾勒出令人信服的情節。 維梅爾的畫總給我一種動靜的錯亂感,不管畫中的人物是在倒牛奶、戴項鍊、寫信或讀信,那些應該是動態的畫面卻給人靜止的安詳,並不是說畫中缺少了生命力,而是那光與影的和諧讓被畫與觀畫的人在一瞬間都彷彿屏住了呼吸,時光也不得不停下腳步。但與書同名的這幅畫,和他大多數的人物像不同,背景沒有任何的物品或擺設,少女的輪廓從一片黑暗中浮現,她從左肩回眸看著畫家,雙唇欲言又止的微張著,天真的雙眼彷彿蒙上一片哀傷的霧,左邊的珍珠耳環閃動著若隱若現的光芒。或許就是這樣的與眾不同,讓作者崔西・雪芙蘭(Tracy Chavelier)決定動筆來試著解答她心中的問號,讓畫中的女孩開口述說她的故事。   作者不只善用維梅爾的官方資料,營造出忠於史實的信賴感,她對於故事發生的背景台夫特也有著詳實的描寫。除了台夫特殊的運河街景描繪外,不同身份階級之間的矛盾衝突亦有所著墨,而當時荷蘭適逢宗教革命剛發生不久、新舊教徒(Catholic vs. Protestant)之間的隔閡亦藉由女主角在到了與自己宗教信仰不同的幫傭家庭時的不安呈現出來,讓這些背景設定不只是死板的陳述,也在推動劇情時有著重要的功用。書中有一段宗教與藝術的爭辯相當精彩,也是少數可以讓讀者捕捉到男主角維梅爾的個性、理念跟想法的段落。女主角葛里葉的母親覺得維梅爾的畫將平凡人物當作聖母瑪利亞一般的描繪、因而批評他的畫對靈魂是有害的,葛里葉為此忍不住向維梅爾問了一個問題:「您的畫是天主教的畫嗎?」維梅爾是這樣回答的:「畫本身並不屬於天主教或是新教,而是決定在看畫的人、以及他們期待從裡面看到的。教堂裡的一幅畫就像在黑暗房間裡的一根蠟燭──幫助我們看得更清楚。它是我們和上帝之間的橋樑,然而它並不是一根新教的蠟燭或是一根天主教的蠟燭。它只是一根蠟燭。……對天主教徒而言,繪畫可以助益靈魂的提升,不過也別忘了,新教徒在任何地方、任何事物中都看見上帝。藉由畫出日常生活的事物──桌子和椅子、碗盤和水罐、士兵和女傭──不也正是讚揚上帝的創造嗎?」這段辯論既是根築在維梅爾結婚後才改信天主教的這段史實上,亦可視為他創作主題多為描述日常生活的風俗畫(genre painting)的一種解釋。 除了善於利用歷史上既有的資料來堆疊出時代感外,作者在細節的刻畫上更是帶領著讀者更容易進入畫中的世界。主要敘述者葛里葉雖然出身低微,但她細膩的觀察力以及聯想力讓那些關於人物的描寫都顯得栩栩如生,且比喻用得深具創意,當她第一次看到維梅爾及其妻子卡薩琳娜的時候,她是先聽見這兩人的聲音,而她如此形容:「女人的聲音,輕快如明亮的銅管樂器,以及男人的聲音,低沉如我手下的木頭桌子。那是某種在我們屋子裡不曾聽聞的聲音。我在他們的聲音中聽見奢華的地毯、書本、珍珠與毛皮。」而作者也利用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小細節埋下日後劇情的伏筆,葛里葉、維梅爾與卡薩琳娜之間的三角關係從第一次見面的過程就可以預知最後的結局。值得一提的是,因為敘述者葛里葉是個識字不多的女孩,所以讀原文時更能體會到作者的用心,能夠僅用簡單的字彙來描寫書中的複雜情感及高潮起伏,比起華麗的文筆要來得更是困難,這一點很可惜的是中文譯本並未能完整地呈現出來。 作者對於繪圖的細節及過程的描述更是細膩深入,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段是葛里葉敘述維梅爾是如何開始一幅畫的:「他一開始先在白色的畫布上塗一層淡灰色,然後用紅褐色的顏料在女孩、桌子、水罐、窗戶和地圖所在的地方標上許多記號。……他塗上一片片色塊──在她裙子的地方塗上黑色、她的緊身上衣及牆上的地圖塗上赭色、水盆和擺在裡面的水罐塗上紅色、牆壁則塗上另一塊灰色,這些顏色都不對,都不是那樣東西原本的顏色。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在這些我稱為錯誤的顏色上。……等到最後他開始在錯誤的顏色上加別的顏色時,我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女孩的裙子上塗上淺藍,讓它變成一件透著黑色陰影的藍裙子,在桌子陰影下的部分比較深,越靠近窗戶顏色越淺。牆壁的區域他加了黃赭色,隱隱可見覆在下面的灰色。牆壁明亮了起來,但不是白色。我發現當光線照在牆上時,牆並不是白的,而有各種顏色。水罐和水盆最為複雜──它們變成黃色、褐色、綠色和藍色。它們映照出地毯的花紋、女孩的緊身上衣,以及垂掛在椅背上的藍布──完全不是它們原本的銀色。然而它們看來卻非常真實,就像一個水罐和水盆應有的樣子。」這段敘述也解析了為什麼維梅爾的畫讓人感到如此真實,他看東西的眼光跟一般人不同,在那些物品的純粹色彩中,他加入了與其他物品映照出的變化,就像是他在跟葛里葉解釋的時候說到,白雲並不只是白色的,不同的雲朵會有著不同的顏色混雜其中,如果沒有觀察到這一點,他畫出來的東西不會如此栩栩如生。許多藝術評論者都會特別提到維梅爾對於光影的捕捉很有自己的風格,也有人推斷他應該是藉由攝影器材的前身「暗箱」來幫助作畫,他之所以繪圖速度緩慢,也跟他喜歡一再修改跟調整有關,他並不只畫眼前看到的東西,而是會去斟酌在為了達到畫面上的平衡,有什麼是必要的,又有哪些是必須刪除的,這一點在小說中也有所陳述,可見作者對於歷史及繪畫技法的考究之深。 而就像是維梅爾在繪畫時觀察到許多常人不會注意到的細節,作者也藉由許多暗筆去隱晦的暗示女主角心中壓抑的情緒,讓她的煩惱、不安、心動、憤怒、悲傷不流於表面的文字,而像是一根根針若有似無的挑動著讀者的神經。葛里葉在敘述中稱呼主人家的成員時,總是直呼名字,唯有對維梅爾,她總是使用「他」這個親暱的字眼,即使她從未對任何人承認內心深處對主人的愛慕,但是卻藉由與家人、還有追求者彼特的對話點出這段暗戀的曲折。但這本小說並不僅僅描繪了一段無法公諸於世的曖昧情感,還藉由女主角面臨的人生轉折,來書寫那個時代女性的身不由己。 女主角葛里葉的父親原本是個畫磁磚的工匠,因為一場意外而失去了視力、也因此失去了工作,作為長女的葛里葉不得不離開熟悉的家,成為畫家維梅爾的女傭。她擁有了兩個家,一個雖有著感情深厚的家人卻因為種種意外而開始分崩離析,一個則是全然陌生、甚至是滿屋子充滿敵意的家。就像是每個第一次離家的人所必然會感受到的孤單以及疲憊,明明做著同樣份量的工作,但是在陌生的環境裡,因為你必須時時穿戴著防備的面具,舉手投足因為旁人的目光而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來,所以這樣幫傭的日子讓葛里葉感到加倍的疲累。但是原本如此戀家的葛里葉,卻也漸漸的習慣了新生活,反而對原本的家庭陌生了起來。作者是這樣描述這段異樣的轉折:「回家變得不再輕鬆了。在隔離的那段時間裡,我有幾個星期天沒有回家,再度回去之後,家卻變成一個陌生的地方。我開始忘記母親把東西收在哪裡、火爐邊排列的磁磚長什麼樣子、每天不同時間的陽光是如何照射在屋子裡。才幾個月,比起我自己家裡,我反而更能清晰地描述天主教區的房子。」這種感覺,就好像離鄉背井的遊子,在回家的時候卻發現家裡自己的位置已經一點一滴被抹去,你對於目前暫居的住處反而是更為熟悉,當有人問你家住哪裡時,你直覺能背出的地址已然不再是故鄉的老家。這樣的改變令人心酸,好像你失去了本來生活的根,卻又還沒有力氣去建立新的羈絆,只能在這樣失根的心情中飄蕩無依。 「年復一年的汲水、擰衣服、刷地、倒尿壺,我的生命中將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美麗、色彩或光線,展開在我面前的是一片荒涼的土地,儘管可以看見遙遠的那片海洋,但我怎麼樣也到達不了。如果我不能接觸顏色,如果我不能接近他,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能繼續在那間屋子裡工作去。」 身為女傭,葛里葉必須面對脾氣焦躁、並且總是堤防著她的女主人卡薩琳娜,還有那一屋子的小孩,洗不完的髒衣服,連同樣身份的「前輩」坦妮基都對她疾聲厲色。在這樣看似沒有盡頭的女傭人生裡,維梅爾與他的畫室,是葛里葉在這個家唯一的避風港,也是支撐她繼續留在這裡工作的理由。從一開始葛里葉依照顏色擺放切好的蔬菜時,維梅爾就發現了她的藝術天份,在這個家裡只有她被允許進入他的繪畫世界,但那樣的親密與接納,與其說是出軌,不如說是一種相濡以沫。 葛里葉就這樣成為了畫家維梅爾的助手,在畫室的工作是她這段日子裡最快樂的時光,他們肩併著肩的研磨各種顏料,他們討論著繪畫的過程,甚至葛里葉還在維梅爾繪製一幅畫的時候給出了意見,讓維梅爾驚訝的說,「我沒想過能從女傭身上學到東西。」葛里葉原本就有對色彩的敏銳度,這個天份在替維梅爾工作的期間磨練的更加細膩深入,但是她卻不可能成為像維梅爾那樣的畫家,在那個年代裡,女人只能是被描摹入畫的模特兒,而不能是拿著畫筆的藝術家。葛里葉其實明白這一切是無法永遠持續下去的幻夢,但她還是不可遏止的放任自己沈浸在這個夢裡,因為在那個安靜的畫室裡,她不是一個卑微的女傭,她是可以跟一個令人景仰的畫家平起平坐的人。 葛里葉就這樣在這三種身份裡徘徊,她並未失去理性到無視時代及出身所加諸在她身上的冰冷現實,但她卻也未能輕易放棄那個能夠點燃她心中熱情的理想,在那個保守又封閉的時代裡,葛里葉似乎沒有太多的選擇,但是她仍然勇敢地,追逐著她的夢想,並且不讓任何人決定她的命運,她讓她的心帶著她選擇了自己人生的走向。   更多故事: 【備課漢筆記】小心冒牌人生導師的教誨! 2015-12-20 06:42:59 1 臺灣研究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他的身影──伊能嘉矩 2014-11-24 14:30:24 1 俄羅斯的十月革命只是一則神話? 2015-12-26 14:16:41 1 舊物的故事:英國慈善店源流 2014-10-16 10:31:47 1 理想主義的燃燒──日本時代的「台灣青年」如何反抗統治者? 2015-05-04 00:23:59 1 1930年的公民課──日治臺灣的一場模擬選舉 2014-11-26 09:10:05 1 民主如何在土耳其開花? 2014-10-04 21:29:16 1 什麼是魔鬼?──獵巫狂熱中的小科學 2014-11-17 16:26:29 1 看見百年前的臺灣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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