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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誠:在黑暗中國尋找光明的維權鬥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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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光誠 我在這能找到協助嗎?我又能再走多遠呢? ──我著急又害怕,整顆心噗通噗通拼命地跳著。 我對西師古村的地理狀況所知不多,因此我靠著雙耳來導引。我聽到有雨水從平房的下水口往下流,便走過去用流下來的雨水洗掉手上和胳膊上的泥。我聽到一戶人家的院內有聲音,便走過去敲了敲大門。 ※※※※※※※※※※ 有個聲音聽起來像是五十來歲的婦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過來開門。 我問:「可以給我喝點水嗎?」她回說:「可以,你等著,我給你倒。」我說:「不用熱水了,您給我點涼水就可以了。」她說:「還是喝點熱的吧,我給你倒。」但我太渴了,嘴裡乾乾黏黏的,還是希望先來些涼水更痛快。很快地,她拿著一勺子的水,我走進大門內,把水喝光並跟她致謝。 「你打哪來?」她問。 「東邊。」這是我逃亡十幾小時之後首度與人對話。 「東邊的哪兒?」顯然她不認識我。 「我是東師古的陳光誠。」 她嚇傻般地說:「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說來話長。妳能幫我嗎?」我問。 「要怎麼幫你?」 「幫我叫輛計程車。」 「我們村子裡沒有車,」她說:「你得走很遠才能找到車。」這並不奇怪,中國鄉下人家很少有私家車。 我問這名婦人是否認識名叫劉元成的村民,並問她劉的住處距離,我要立刻去找他。婦人表示大概要走十五分鐘。起先我想跟著她走,不過接著就發現自己實在走不動了,飢餓和傷痛讓我無法跟上她已經放慢的步伐。我筋疲力竭靠在牆上,請她幫忙去叫劉元成。 ※※※※※※※※※※ 我在二00五年認識了劉元成,那是他在計劃生育強制墮胎行動期間,被痛毆到失去意識並丟棄在路旁沒多久的事。我們在他的訴訟案件上給他一些法律幫助,也因此成為朋友。現在我處境艱難,希望他也能真心幫我。 這名婦人很快帶著劉元成的妻子來找我,我聽見她們靠近我愈近,就愈放慢腳步。我問:「表嫂,您還認識我嗎?」「不敢認了,你是誰?」她問我,毫無疑問她被面前這名污穢如乞丐般的人給嚇到了。 「我是光誠啊!」我立刻跟她說,迫不及待地要讓她知道我是誰。 她非常驚訝,問我是怎麼逃出來,並關心我的傷勢,可是我堅持我們得先回到她的家再說。 輾轉來到劉元成的家中,她把我帶到院東邊的小屋內。「他們肯定不會發現你待在這,」她說:「我們通常把牛草放在這間小屋內,而且沒人會進來。」 這是我打從逃亡起,首次感到一絲絲安慰。劉元成不久之後就起床過來了,並承諾會盡全力來幫我。他太太帶來三碗水,我馬上喝得一滴不剩。我脫掉滿是雨水和泥巴的外衣,換上他兒子的乾淨衣服。 「表嫂,」我跟劉元成的妻子說:「幫我叫輛計程車,離開山東。我會付車錢,之後會有朋友來跟我會合。」我口袋裡還有我從家裡帶出來的一點錢,是偉靜和我為了逃亡而攢下來的。 她答應了並開始想辦法,而劉元成敦促我該先休息並且告訴我周圍的危險及找計程車的難度。我躺在小屋內的牛草上,身體非常痠痛,除了很擔心這樣一躺就再也爬不起來,另外也擔心元成的妻子無法弄到一輛計程車。 一個小時之後她回來了。她平靜地回說:「我到了村子邊,然後騎車到你們村子。我看到每個路口都有看守,但他們似乎還沒發現你已經逃跑,你現在再繼續獨自一個人逃亡太危險了。」她繼續說:「我到了你大哥家,他人在臨沂打工,可是我見到你嫂子,她說她會找到一種安全的方法去聯繫你大哥。」 儘管我很感謝元成勇敢的妻子,但我也應該提醒她這樣做所冒的風險有多大。東師古村到處都有監視器,他們一定早錄下她去我大哥家的影像。「沒事的,」她回說:「你都已經逃出來了。」她煮了碗麵,我當時儘管餓壞了,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但為了體力,還是都吃光了。 「我們在外面全都非常擔心你們,」她說:「不過我們什麼也幫不上──只要有人靠近你們家,不是被處罰,就是被揍。你嫂子說她中午左右會過來。」接著她還說:「你最好還是躺著休息,到那個時候再說。」 我一直睡到傍晚,醒來時發現什麼事也沒發生──沒人有消息,沒人知道該怎麼辦,而且我大嫂也沒來。我身上非常痛,痛到幾乎無法動。劉元成和他妻子都非常緊張,他們在西師古的村口和家中來來回回走了許多趟。 「幫我叫輛車,」我告訴劉元成:「我來處理其他的事。」 他一口回絕。「這辦法現在不成,」他說:「如果他們看到你,就會殺了你。巴士站和火車站都有很多黨安排的人,到處都是,很多來看望你的人一下車就被他們抓走了!你嫂子會想出辦法的。」他這麼安慰我。 到了晚上九點,我大嫂還沒出現。我決心要自己行動,不過劉元成和緩地阻止我,他說實在太冒險。我告訴他,我的堂姪陳華或許能幫忙,元成的妻子同意隔天一大早就先去找他。我也只能心煩意亂地等著黎明到來。 ※※※※※※※※※※ 隔天一大早,劉元成的妻子帶個籃子,假借要去山上挖野菜,往陳華位於山中的家走去。她簡明扼要地把發生的事告訴陳華,陳華答應晚點會獨自一人下山,如此才不至於引起懷疑。 接著在早上八點左右,我大嫂終於來了。她昨天沒能來,是因為她必須走到鄰村去,找到安全的方法好打電話給我人在臨沂工作的大哥。當她終於聯絡上大哥之後,他答應會盡一切力量來幫我。 我必須躲到其他地方,不過我卻無法確定哪裡才是安全之處。劉元成建議我躲到山裡面,找個山洞並住個幾年。我大嫂也同意,還說她聽我大哥談到一起有人尋求美國領事館庇護的事件──在那個人走出領事館之前,武警一直層層包圍著領事館。 「他是誰?」我問她,猜想他是不是也是維權人士中的一員。 「他是個官員,還被黨給抓走了。」大嫂回說。我被他們隔絕新聞超過一年之久,因此無法猜測可能是誰,也無法判斷這則消息的重要程度。 我接著請大嫂幫我做件事。我要她回到東師古村,並想辦法送給偉靜六顆紅蘋果。如果沒有蘋果,只要湊齊六樣東西也行。她說她會試看看。 ※※※※※※※※※※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我們來到了新泰市文南鎮。這離前往北京的京滬高速公路不遠,陳華的阿姨就住在這。 這時已經是我逃亡的第三天,大概是下午一點左右,我們下車到公園休息。我請陳華去買水、水餃,還有最便宜的短波收音機與二手手機。他買的二手手機還有些微電力,我立刻打電話給兩個人──二0一一年春節曾經來探訪我們的劉國慧,還有另外一名我們認識的支持者。我撥通電話,但都沒能直接找到本人。 我聽到公園裡有許多人在我們附近,我開始感到焦慮,便要陳華帶我到更安全隱密的地方。在陳華攙扶下,我們一瘸一拐走了將近三個小時,終於走到一處河邊的石階上,那看起來是個安全的地方。我們邊吃東西,邊討論事情的經過,然後我要他去他阿姨家把手機充電,以此尋求更多的協助。 我在河畔聽著收音機等他,一直等到天黑。當晚聽到關於薄熙來的新聞,他失去權力並從此出局。我得知薄的前任(重慶)副市長王立軍逃到美國領事館──然後很快被送出來──這就是我大嫂之前所說的有人進入美國領事館的事件。這個消息讓我對我目前的情況有了更多的考量。 當我開始擔心陳華出事時,終於聽到他的喊叫。「五叔、五叔!」我回:「過來,我在這呢。」陳華跑過來說:「有人來接你了。」 「誰?」我問。我聽到大哥的聲音。 「郭玉閃和珍珠來了。」他說:「快點,換衣服,走。」「我們要去哪?」 「北京。」 ※※※※※※※※※※ 我們一路上碰到多處收費站和上下高速公路的閘道口,再加上需要加油,每到有可能被透過車窗注目的地方,開車的教授都提醒我假裝睡覺,不要讓任何人看到我的臉。凌晨五點剛過,天就要破曉,我們進入北京的一個外環道。教授已經連續開車快要八個小時,但他不願讓玉閃換手,仍說不累,反而覺得很興奮。 我們在接近一所大學校園時,電話通知玉閃的另一名友人何政軍在某一路口與我們會面;之後我們一起去到一間小公寓,那是玉閃替我安排的臨時住所。 教授因趕赴上課而急著離去;玉閃把我安頓好,並讓他的非政府組織中的可靠朋友何政軍繼續陪我。玉閃要我告訴他需求,我說:「短波收音機、盲人用的報時手錶,還有一副墨鏡。」我讓他們自己帶著鑰匙,不敲門、也不按門鈴;要是任何人敲門,我也不會應門。 玉閃和政軍先行離開,告訴我晚上會再來。 這是我逃亡的第四天,在歷經這一切之後,這間平凡的北京公寓似乎是生活上的小奇蹟。逃離家的這幾天,我最多只睡了十幾個小時。現在有乾淨的床單,我在這還不習慣的隱私與安全氛圍下幾乎是立刻睡著了。但睡沒多久,大約是上午十一點,擔憂讓我醒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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