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勒克西‧德‧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 1805-1859) 作者介紹:法國政治家、社會學家及歷史學家。出身於貴族家庭,其家族在大革命期間曾有六、七人被送上斷頭台,且為堅定的保皇黨;但他卻熱衷於民主自由,並能脫離貴族視野,從行政、立法等制度面來討論法國大革命,並始終支持大革命的理念。著作有《民主在美國》(De la démocratie en Amérique)、《舊制度與大革命》(L'Ancien Régime et la Révolution)及《回憶錄》(Souvenirs)。 在歐洲所有國家中,法國一直是最富文學氣息的。 法國文人在十八世紀中葉前後所展現的那種精神是前所未有的,他們在那個時代所占據的地位也是至高無上的。此一盛況此後再也不曾出現,我想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也絕不會有此盛況。 法國文人不像英國文人那樣介入日常政治,相反地,他們絕不介入,且盡可能遠離國家事務。 他們沒有任何權力,也不在一個到處都是官員的社會裡擔任職務。不過,他們也不像大多數德國文人那樣對政治漠不關心,只潛心於純哲學和美學中。 法國文人對於有關政府的所有問題都感興趣,但說實話,他們只關心這些。 他們終日談論社會起源及社會原始形態、公民的首要權利及政府的首要權利、人與人之間自然的與人為的關係、風俗的錯誤或合法性、以及法律的種種原則。他們就這樣每天都深入探索時代制度的基礎,好奇地研究該制度的結構,並對其整體設計進行批判。 的確並非所有法國文人都深入研究這些重大問題,大多數人甚至只是蜻蜓點水、聊以自娛,但人人都遇到了這些問題。這種抽象的文學政治在那個時代的所有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從大部頭的論著到詩歌,沒有一部作品未含有一點這種成分。 至於這些作家構想的政治體系,那真是千差萬別,誰要是想進行調解,使之形成一個統一的政府理論,那他永遠都完成不了這項工作。 然而,如果不考慮細節,只看最初的構想,就能輕易發現這些不同體系的製造者們在一個非常普遍的觀念上是一致的。 此觀念似乎是他們每個人都考慮到的,在他們腦海裡似乎先於所有思想而存在,並且是這些思想的共同泉源。不管在發展過程中思想的分歧有多大,他們都遵循這個起點,都認為應當從理性和自然法中汲取一些簡單的基本法則,來取代他們所處的時代社會中那些傳統而複雜的習俗。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所謂的十八世紀政治哲學,嚴格說來就是由這唯一的觀念組成的。 十八世紀哲學家們普遍形成的一些觀念,經常與作為當時社會基礎的種種觀念背道而馳,這並非偶然。這些思想的產生,自然是啟發於他們親眼所見的那個社會。那麼多不公正或可笑的特權,人們越來越感到深受其壓迫,越來越發現這些特權毫無存在依據,此情景把每個哲學家的思想同時推向、更確切地說是猛然推向此一觀念:人生而平等。 看到舊時代遺留下了這麼多不平等而異常的制度,卻從來沒有人試圖加以整飭,使之適應新的需要,而這些舊制度在喪失其效力後似乎還要長期延續下去,這時,哲學家們很容易就對舊事物和傳統深感厭惡,他們自然地傾向在理性之光的照耀下,勾勒一幅嶄新的藍圖,以重建他們身處的社會。 這些文人的處境,為他們接受有關政府管理的那些普遍而抽象的理論作了準備,並使他們盲目地相信這些理論。由於他們的生活與現實社會幾乎毫無關聯,其天性中的熱情因而沒有被種種磨難削弱。 最合乎要求的改革可能因現實而受到種種障礙,他們一概不知。對於最急需進行的革命隨之而來的那些危險,他們沒有任何概念,甚至連一點預感都沒有。他們根本沒有政治自由,政界對他們而言不僅十分陌生,而且是不可見的。 因此,他們在政界毫無作為,甚至也不知道別人在做什麼。就連最少介入政府管理的那些人,因目睹自由社會、聽過其中的爭論而具有的那點淺薄知識,他們都沒有。他們因此變得更大膽、勇於創新、更熱愛普遍觀念和各種制度、更蔑視古代智慧,也更相信自己的理性。這在那些撰寫有關政治學思辨著作的文人身上通常是看不到的。 同樣地,民眾的無知使他們完全聽信這些文人所言,把他們當作知己。如果法國人還像從前那樣參與全國三級會議、如果他們繼續每天關心省議會的地方行政管理,可以肯定,法國人絕不會像在大革命時那樣被文人的思想所煽動,而是會適度地行使參政權,這足以使他們對純理論產生反感。 如果法國人也能像英國人那樣,不廢除舊體制,只是透過實踐逐步改變舊制度的精神,也許他們就不會那麼積極地去構想一些前所未聞的體制。但是所有法國人每天都感到自己的財產、人身、福利或自尊受到某種舊法律、舊習慣、舊權力殘餘的束縛,卻又看不到可以用來醫治這特殊疾病的方法。 好像只能二選一:要不是容忍一切,要不是就徹底摧毀國家體制。 不過,即便其他所有自由都已消亡,我們依舊保留了一種自由:幾乎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進行哲學思辨,探討社會起源、政府的本質和人類首要權利的自由。 所有受到日常立法束縛的人,很快就愛上了這種文學政治。連那些因其天性或社會地位,自然而然地遠離抽象思辨的人也對此深感興趣。在那些因軍役稅的不平等遭受利益損害的納稅人當中,沒有一個不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所振奮。 而田地遭其貴族鄰居家兔子破壞的小地主,沒有一個在聽到「所有特權一律應受理性譴責」的說法後不欣喜若狂。 各種公眾激情就這樣穿上了哲學的外衣,政治生活被猛然驅逐到文學中,文人掌控著輿論的導向,在好一段時間裡,其地位之崇高如同那些自由國家裡的政黨領袖,再也沒有人能跟他們爭奪這個地位。 本文摘自時報文化出版之《舊制度與大革命》 這些法國人由於哪些事件、哪些錯誤、哪些誤判, 最終放棄了原先的目標、忘卻了自由, 只想成為世界霸主身邊平等的僕役; 為何一個比大革命推翻的政府更強大專制的政府, 會重新奪得並集中所有權力, 取消以如此昂貴的代價換來的所有自由, 以虛幻的表象取而代之? 更多故事: 夜半鐘聲到客船:寒山寺為何在三更半夜敲鐘? 2015-12-06 22:39:31 1 【文學.故事】世界初體驗:台灣歷史上的第一篇小說,寫的竟是英國和法國? 2015-05-04 18:47:07 1 是「台灣隊」還是「中華隊」?台灣棒球史上一頁被遺忘的政治角力 2016-02-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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