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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領女孩革命──全面進駐辦公室的女性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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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薩瓦爾(Nikil Saval)

我們祖父輩的辦公室沒有鋼筋,沒有檔案夾,沒有電梯,沒有電暖器,沒有電話

──也沒有裙子。──洛靈,建築師 

美國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路易斯在他早期的小說《工作》中,嘗試去描寫一個既新鮮又極為普遍的現象:從地方鄉鎮到大城市上班的女性發展歷程。在這個角色變成刻板印象中的「白領女孩」之前,路易斯描繪了她的基本輪廓:書中女主角烏娜.高登在賓州的巴拿馬鎮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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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安詳寧靜的小鎮孤立在賓州中西部寂寥的原野中,與它異國風味的名字完全不搭調。烏娜「不漂亮,不吵鬧,口才也不是特別好,卻能夠憑直覺捕捉到事物內涵」。她生來具備優雅舉止與禮節,而且也是個「天生的主管」,總是阻止她的父親高登上尉用刀子插著食物來吃,也不讓她的母親過度沉迷於雜貨店的廉價小說。

她雖然胸懷壯志卻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渴求自由卻不太懂自由為何物。她在高中時期閱讀大量雜七雜八的書籍,將來則準備當個平凡的巴拿馬鎮居民:從周遭選擇不多的男性當中找個對象,然後滿足於日常家務中偶爾偷閒得到的少許樂趣。然而這一切在她父親過世時改變了。

二十四歲的烏娜和比她更老、更無工作能力的母親被過去隱形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於是烏娜便選擇了眾多和她一樣默默無名的女孩踏上的道路:她進入當地的商業學校學習速記、打字、文件歸檔和簿記,然後憑著她新習得的技能到紐約一家公司上班,賺取微薄的薪水以應付討債者。

在一九二一年的一篇報紙專欄中,暢銷小說作家莫利描述他在地鐵看到的一群白領女孩:

她們是新一代的女性,冷靜、有自信,甚至也很能幹。她們之所以快樂,是因為她們的青春稍縱即逝,因為(雖然她們抱持著天真的確信)她們對自己所屬的企業界一無所知,只充當無憂無慮的花瓶。

路易斯則用更為不滿,甚至接近憎恨的語氣道出白領女孩的疏離感──她們處在

龐大、高性能,但有極大部分無用的辦公室宇宙。要理解這個世界的危機,必須先懂得2A鉛筆和2B鉛筆之間存在著天壤之別,或了解到為什麼平常冷靜自持的年輕女孩會整個禮拜都愁雲慘霧,只因為她得使用收銀機而不是平常使用的打字機。

路易斯知道自己(略嫌誇張)的諷刺其實掩飾了辦公室生活的根本特質:全世界一整個世代的心智有一大半都被辦公室占據了。路易斯寫道:

今日的英雄穿越的不是狼群肆虐的森林,也不是紫色大峽谷,而是鋪了磁磚的走廊和電梯。這樣的世界完全不合理:犧牲掉鳥鳴聲、寧靜的黃昏、黃金般的中午,只為了去販售垃圾。然而這世界卻統治著我們。」但路易斯也不認為辦公室應被全盤否定,因為「生命存在於這裡」。辦公室中盤旋著愛情、猜忌與野心的刺激氣息。辦公桌之間的每一條走道都像戰爭中的壕溝或諾曼第的巷弄般,為了祕密戀情而不停地顫動。

他並沒有進一步說明(雖然他應該也察覺到):規範兩性的定律在辦公室中被改寫,而且在這裡的改變之大,遠遠超過任何其他地方。二十世紀很少有其他社會變動如此寧靜卻具有革命性。

美國政府在一八六○年代開始雇用女性職員。

當時有許多受教育的男性職員換下乾淨的白領襯衫、穿上聯邦軍的藍色制服去打南北戰爭。美國財政部長史賓納獨排眾議,率先採取這項措施。來自部門內的反對聲浪,主要理由是預見此項措施會危及自己神聖的男性保留區。史賓納起初不讓這些令人不安的新雇員去處理機要工作,只先試著讓她們做一些輕鬆而不用花大腦的工作,譬如整理、包裝債券與現金。他很驚喜地發現女性員工的表現非常好。

更棒的是,他不用付給她們和男性一樣高的薪水。

也因此,即使在戰爭結束之後,他仍舊繼續雇用女性,而聯邦國會議員也立法壓低她們的薪水:一八六六年規定女性最高薪資為九百美元,而男性最高薪資則在一千兩百到一千八百美金之間。史賓納在一八六九年滿意地宣稱:「有些年薪九百美金的女性,表現得比很多兩倍薪水的男性還要傑出。」

當女性證明自己能夠毫無問題地勝任辦公室工作,而且往往比男性表現得更好,便開始大舉進占辦公室職場,徹底改變了南北戰爭之前只屬於男人的領域。在職員人口增加的同時,男女之間的比例也大幅變動。一八七○年,美國有八萬名職員,其中只有百分之三是女性;五十年後,辦事員人數增加到三百萬人,其中女性幾乎占了百分之五十。

女性職員數量驚人成長,但僅限定於特定職位,因而得以讓她們實質壟斷這些工作;只是這種壟斷顯示的不是偌大的權力,而是普遍的屈從與冷漠的歧視。速記便是這類領域之一。辦公室速記員主要書寫口述文字。由於當時認為手寫文字(即使是由他人寫作)比打字更慎重,使得她們的地位與薪水比打字員稍高,但低於私人祕書。

這是因為後者至少能夠親近(卻無法得到)主管的權力。就如辦公室世界的特質,這些勞動人口之所以能安穩不躁動(較不像世界各地其他工作場所會碰到勞工與管理階層間的衝突),主要就是因為速記員的地位很模糊。然而不論地位高低,工作本身的性質或趣味卻無庸置疑:不論是手寫或機械打字的工作,都不需要太多想像力或進取心,而女性也被認為比較能夠從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由於女性受雇當打字員或速記員的情況相當普遍,使得這些工作與女性產生強烈連結,因此打字工作者常常被簡稱為「打字小姐」,有時甚至還省略人類與機械的區別,直接稱她們為「打字機(typewriters)」。雷明頓打字機(第一台廣泛用在辦公室的打字機)的廣告中幾乎千篇一律都是手腕柔軟的美女,細緻修長、宛若鋼琴家的手指盤旋在鍵盤上方準備打字。一八六七年推出第一台商業生產打字機的設計師休斯稱它為「帶給人類、特別是女性人類的一大福音」。

一八七○年,當景氣跌到谷底時,雷明頓打字機在《國家》雜誌登的一篇廣告,建議上流階級可以藉此幫助年輕女孩脫離貧困:

沒有任何發明比「打字機」更能夠為女性開創如此簡單的康莊大道,找到賺錢的合適工作。這點值得所有重視女性工作議題的慈善人士考慮。女孩子每週可以靠「打字機」賺十到二十美金,而我們可以立刻在這座城市的法庭中,為一百名專業抄寫員找到好工作。

私人祕書也逐漸被認為是女性工作,不過理由不像打字和速記是因為單調乏味,而是因為沒有前途。泰勒主義的信奉者萊芬威就寫道:

女性比較適合擔任祕書工作,因為她們不會排斥從事卑微的工作或處理瑣事。這些工作往往會讓雄心壯志的年輕男子感到焦躁憤怒。男性會覺得,自己的工作如果可以交給薪水更低的人來處理,就沒有任何重要性。

一名鐵路主管在談到他比較喜歡雇用女性員工時,也說:

女性比較穩定。她們不會很焦慮地想要跑到外面闖蕩……她們不會幻想成為鐵路公司的總經理,而會滿足於現有的工作。

P.117

到了一九二六年,百分之八十八的祕書職位是由女性來擔任。當時的女性幾乎百分之百從事打字員、速記員、檔案處理員,以及接線生的工作。辦公室裡較低階的職位通常都由女性擔任。即使是「辦公室小弟(office boy)」這種代表職場中最低薪與最卑微工作的稱呼,也被用來指稱兩種性別。一九二○年代有一則徵才廣告便寫道:「徵求小弟,性別不拘。」

雖然雇用便宜勞力顯然對公司有利,但是在世紀交替的年代,女性與男性同工不同酬並不是新鮮事,因此她們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突然間受到重用。男人也不是在一夕之間,突然覺得女性比較適合從事卑微反覆的工作。女性員工之所以大量湧入辦公室,至少有部分原因是因為經濟變動。

在南北戰爭前與戰後不久,農家仍有許多工作給女性做。雖然多數是無酬工作,卻相當具有生產性。父母親如果需要人手,通常不會讓女兒前往大城市生活。但是當企業開始合併,許多過去在當地農場生產的商品開始在城市裡製造,並且送到全國各地的商店。工廠紡織的衣服、罐頭食物,以及烘焙廠製作的麵包取代了家庭紡織的衣服、自家農場生產及家庭烹調的食物,而這些原本被認為是女性在家庭的工作。自耕農也被大型農場兼併,農地則被城市與企業併吞。

在這裡,我們又看到舊中產階級消失與「新」中產階級出現的大局勢。但在這批新興階級當中,工作的性別畫分卻相當嚴重。由於小型企業家的資金拮据,而在家中可以給女性做的生產工作又減少,辦公室成為女性無法拒絕的機會。新興勞力恰好與管理的需求同時出現。在工廠生產區,不論是有無技能的工人都聽命於管理階層。

辦公室比工廠略勝一籌:工作中「不需技術」的部分有源源不絕的女性來做,而她們在兩方面上注定只能擔任從屬職位:她們可以安排在機器前從事單調的工作,而且她們絕對不會成為經理。科學化管理之所以能廣泛被接受,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女性進入辦公室。

辛克萊最早創造「白領」一詞時,是用來嘲諷那些自認比貧窮骯髒的工廠同僚高級、以為自己有機會憑歸檔和抄寫升上管理階級的低階文書人員。就如先前所述,在類似工廠的大型辦公室出現的年代,這種區別變得愈來愈不合宜(雖然仍舊很常見)。

Metropolitan Life Company.

不過現在所有低階工作都有愈來愈多女性來從事,而且這些工作的薪資也降低了(也貶低了她們的地位)。除此之外,所有人都相信女性無法像男性一樣在辦公室升上高位,畢竟男性主管仍舊無法想像讓女性和他們一起擔任管理者。就這樣,在辦公室內,性別也成為區分階級的一條線。

男性可以想像自己是中產階級,因為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女性維持在辦公室的底層,上班補助家計,直到她們結婚,或是像《工作》一書中退化的描述:「忙到來不及體驗人生,就從青春洋溢的女孩變成嚴肅的老處女。」

然而我們也不能忽略,辦公室的確給了許多女性某種形式的自由。

辦公室選擇了女性,但同時女性也選擇了辦公室。辦公室中的女性也不認為自己是完全低等的。對於許多勞工階級子弟而言,辦公室提供了逃生途徑,讓他們能夠進入受到尊敬的中產階級活動場所,而且辦公室工作也比其他工作更有機會賺取較高的薪水。至於中產階級子女,如果父母親無法負擔更昂貴的大學教育,那麼只有商業訓練與職員工作才能讓她們進入商業圈(並且逃離一般被認為是「女性工作」的職業,像是教書)。

俄羅斯猶太裔女性蘿絲.徹寧的告白便是一例。她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在工廠製造彈殼,同時去上高中補校,避免因工作而放棄學業。她的希望是至少能夠脫離工廠,進入辦公室上班:

你知道每天待十小時在嘈雜、骯髒的工廠看著彈殼的感受嗎?當我反覆轉動那些彈殼,腦袋就逐漸變得空白,心中只能期待五分鐘休息時間去上廁所。那是一天十小時當中唯一有意義的事情。我當然會想要追求別的生活方式。我以孩童天真的想法,認為只要接受教育、上了高中,就可以去辦公室上班。辦公室!我們穿過庭院到工廠的途中會經過辦公室。我看到那些女孩穿著乾淨的衣服,坐在辦公桌前,心中覺得那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

 勞工階級女性的前途與機會和中產階級相差許多。造成差異的主要因素來自教育。

直到一九○○年,不論男女,很少有美國人在學校待到高中畢業。尤其是移民或勞工階級的子弟,有許多人在十四歲時還沒有念完四年級就中輟了。決定輟學當然有許多現實理由,譬如下層階級僅有的工作機會不需要接受特別訓練,而且公立學校也不會提供任何商業教育。然而企業界愈來愈需要能幹的職員,也一直缺乏足夠的人力,因此企業領袖便注意到教育這一塊。進步的學校改革者與主管共同合作,制定讓孩童留在學校的計畫,但主要是讓他們成為未來的職員。

由於城市裡的學校教育委員會大都以企業領袖和專業人士為主,因此不難在中學課程中加入職業課程。這招的確有效:中學中輟率降低了。孩子留在學校學習簿記與速記,畢業後就有更多機會找到工作。如果他們想要繼續求學,還可以就讀商業學院。

這是歷史上重要的時刻,受到影響的不只辦公室,還有教育體系。訓練學生去辦公室上班成為美國公立學校公然承認的目的。

這個國家迅速成為職員國家。

本文摘自貓頭鷹文化出版之《隔間:我們如何從19世紀陰暗帳房走到21世紀Google人性化辦公空間YK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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