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嚴可宣（國立中正大學哲學所碩士）
請先想一想下面這些問題：
你站在橫跨鐵路的天橋上，看到一列火車即將撞上鐵軌上的五個人，唯一拯救這些人的方法是把身旁的胖子推下去，讓他的身體擋住火車，這時候你應該要把他推下去嗎？
如果你其實只是一顆培養皿中的大腦，所有感覺到的事物都只是外界輸入的電子信號，你是否可以發現這件事呢？
如果有一位無所不能的神明，可以做到任何事，那麼祂能不能創造一塊石頭，重到連祂自己也舉不起來呢？
這些問題都是貨真價實的哲學問題，長久以來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哲學家的注意力，人們寫出了大量的著作，試圖回答這些問題。如果你對這些問題也有點興趣，那麼瑞士哲普作家易夫斯‧波沙特（Yves Bossart）的這本《如果沒有今天，明天會不會有昨天？》一定也能吸引你的目光。
波沙特在這本書裡收集了許多這類哲學問題，包括了幸福、知識、道德、美與藝術、自由、法理與公平正義、心智與大腦、上帝與信仰、邏輯與語言、空間與時間、自我等類別。作者不僅介紹問題本身，還詳細說明這些問題的歷史緣由、前因後果，與各種回答的優缺點和後續的討論，非常值得一讀。
如同本書封面與序言所提到的，在哲學界，這類問題被稱作思想實驗（thought experiments）。思想實驗所描述的是一種假想的情況，哲學家們使用這些情況來支持他們的論點，或指出其他人論點的內在矛盾之處。
為什麼叫作思想實驗呢？
因為這完全是一種知識性的活動，哲學家們只需要動腦思考，根據邏輯來判斷理論的正確與否，而不需要像科學家們一樣實際動手去做實驗，然後根據實驗的結果來判斷他們的假說是否正確。
乍聽之下，思想實驗似乎不怎麼可靠，畢竟沒有事實佐證，我們怎麼能夠獲得知識呢？如果我們想要知道鐵塊會不會沉到水裡，最好的方式當然是實際去做實驗把鐵塊丟到水裡，看看結果如何。不去實際觀察，光是坐在躺椅上思考，真的能產生任何可信的知識嗎？
答案是可以的。為什麼呢？
我們都聽過伽利略在比薩斜塔做過自由落體的實驗，他把一輕一重兩個球從比薩斜塔上擲下，結果兩個球同時落地，從而駁斥了亞里斯多德「重的東西落得快，輕的東西落得慢」的力學理論（題外話，其實根據考證，伽利略本人未必做過這個實驗）。有個著名的思想實驗與此有關，而且不用實際動手就可以得到「不論物體的重量如何，落下的速度都一樣快」的結論。這個思想實驗是這樣的：
- 假設重的東西落下速度比輕的東西快。
- 如果把一輕一重兩個球用細線綁著，再從高處丟下來，那麼落下速度較快的重球，應該會被落下速度較慢的輕球拖慢速度，整體速度會比單獨只有重球落下慢。
- 可是根據1的假設，兩個東西加起來的重量比單獨只有重球還要重，所以落下速度應該會比單獨只有重球來得快。
- 2 和 3 的結論互相抵觸了，所以 1 的假設一開始就是錯的。
- 同理，如果我們假設重的東西落下速度比輕的東西慢，也會遇到一樣的問題。
- 所以唯一合理不會自相矛盾的假設是：重的東西落下速度和輕的東西一樣快。
這就是思想實驗的運作方式：你只需要一點點想像力和邏輯推理的能力，就可以得到可靠的知識。哲學家們甚至不必踏出家門一步，就可以發現伽利略的科學定律。思想實驗的迷人之處也就在這裡吧。
據說伽利略在比薩斜塔做過自由落體的實驗，他把一輕一重兩個球從比薩斜塔上擲下，結果兩個球同時落地，從而駁斥了亞里斯多德「重的東西落得快，輕的東西落得慢」的力學理論
(Source: Marco Menu＠Flickr)
在《如果沒有今天，明天會不會有昨天？》書中，作者波沙特收集了五十五個有名的思想實驗，提出這些思想實驗的都是哲學史上的重要哲學家：柏拉圖、亞理斯多德、奧古斯丁、安瑟姆、阿奎那、笛卡兒、萊布尼茲、霍布斯、盧梭、康德、叔本華、尼采、維根斯坦、羅素、羅爾斯、普特南、內格爾…等。
然而，不同於一般照時間順序編排，介紹各哲學家與學派的哲學史書籍，本書的編排方式是以問題為主的，每個章節都是以一個哲學問題為中心，然後介紹哲學史上對於這個問題的各種不同觀點。例如在「自由」一章，作者討論人是否有自由意志，他先從拉普拉斯的決定論（人沒有自由意志，一切都是由物理定律所決定的，包括人的行為）開始，然後介紹非決定論（物理世界中存在真正的偶然事件，因此並不是所有事件都是被預先決定好的）與兼容論（即使世界是被決定的，我們仍然有自由意志）等哲學論點。這樣的安排更能讓讀者聚焦於哲學問題本身，了解這些哲學家到底在說什麼。
談到跟哲學思想實驗有關的哲普書，另一位哲普作家朱利安‧巴吉尼（Julian Baggini)的《自願被吃的豬》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在《自願被吃的豬》一書中，巴吉尼用生動詼諧的筆法，收集了一百多個思想實驗，每個思想實驗大概兩三頁篇幅，很快就可以讀完。跟《如果沒有今天》一書比起來，《自願被吃的豬》的編排較不連貫，主題性比較弱，各個思想實驗之間的關聯也較不明顯。對於一般讀者來說，《自願被吃的豬》就像是一本可口的哲學小菜，可以利用零碎的時間來閱讀。而《如果沒有今天》則比較像正餐，每個章節需要一段連貫的時間來閱讀，才能掌握哲學問題的前後脈絡。
《自願被吃的豬》
論趣味與易讀性，應該是《自願被吃的豬》一書勝出，巴吉尼的筆法幽默有趣，絕不會讓讀者覺得無聊。但若考慮到哲學主題的連貫性與完整性，則是《如果沒有今天》一書更佳。波沙特所選的主題幾乎涵蓋了哲學的所有面向，所列舉的思想實驗也都是最有名或最有代表性的。把《如果沒有今天》一書的目錄打開來，就是一篇很好的哲學概論課的大綱，該談到的都沒有遺漏。
整體來說，《自願被吃的豬》適合生活忙碌或第一次接觸哲學的讀者；若你是哲學系的新生，或已經接觸過哲學，想要更系統性地研讀的話，這本《如果沒有今天，明天會不會有昨天？》一定不會讓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