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山線往下駛,車窗外的風景一路向後退。一旁海岬外的基隆嶼若隱若現,迷霧中彷彿看得見輪船來往,不知是送來了遊客,還是送走了歷史?天色被刷上 70 年的光陰,隨著窗外的風景向後退,退向那段黃金歲月。
從日人藤田組,到台人顏家租
回首 1895 年,日本政府在馬關條約簽訂後抵達台灣,走入九份的故事。基隆河的金沙,從清朝即發現了小金瓜露頭,到了日人來台,更進一步做系統性的管理與開採,從此成為炙手可熱的淘金地。
當時的基隆山被日本政府切成東西兩半,藤田組取得了位在西邊的九份礦權,而台人顏雲年就在經過召試後,錄取成為防止盜金的巡警人員,同時擔任日台間的通譯,開啟了台陽顏氏家族與九份的姻緣。
豐富的地質資源,讓日本為了獨佔其利,採取集中式的直營管理,卻造成「工人穿不暖,政府賺飽飽」的現象。1899 年,抗日民眾闖進九份礦區,在秩序大亂與民怨四起的壓力下,藤田組乃委託顏雲年接管。隔年開始,顏雲年便陸陸續續承攬了藤田組的礦區。
顏雲年有鑑於日人的失敗,決定廢除集中管理制度,採用「三級包租制」這種有福同享、有錢大家賺的開採方式經營。一時之間申請人絡繹不絕,收入竟然遠超過藤田所收的租金,到了顏雲年承租的第五年,藤田因為乏力經營,終於將九份本脈礦權,讓給顏雲年。從此之後,九份的歷史,便緊緊繫在台陽顏家的起落裡了。
在地踏實經營,不散百年感情
走上人煙罕至的小徑,行經欽賢國中與九份國小,往五番坑與頌德公園的方向細細探索,隨處都可以拾起顏氏家族的蹤跡,他們藏匿於地點名稱中,在介紹牌的字裡行間。
1918 年,雖然顏氏家族還沒有取得所有的九份礦權,卻已經和藤田組合作,鋪設了平溪鐵路,讓九份裡外的貨物運輸更加便利。直到 1920 年,「台陽礦業株式會社」正式成立,顏雲年取得九份所有礦權,在「三級包租制」的運作下,許多原為採煤的工人慕名而來加入採金行列,同時,因歷經一戰後的世界經濟蕭條,日本政府為增加黃金收購,制定了黃金優惠政策,小小的九份,竟從原本傳說只有九戶人家的山城,成了容下三、四萬人口的不夜城。
台陽除了經營金礦的開採,更細心地照顧到居民的生活。日治時期的九份,自來水多是以竹管接山泉水、自行挑水,或居民出資建水櫃儲水。而台陽接手經營後,不僅從較低處的九番坑將水加壓送至八番坑供居民挑水,後又將八番坑的水加壓至九份國小旁的水櫃,水再往下流至各戶人家,讓當時的居民不必煩惱民生用水。
道路方面,從瑞芳到九份的保甲路,和今日連接濱海的山路,台陽除了出資建設,還無償提供土地鋪置,只為了讓居民的貿易往來與交通更順暢,也因此讓煤礦或金屬礦的開採順利許多。
除了實務上的貢獻,台陽在教育方面的推廣也不遺餘力。日治時期因教室數量不足,台陽便提供事務所空間供學童使用。九份國小裡的孩子們幾乎都是台陽的員工眷屬,台陽認為:無條件提供學校物資,是應盡的責任與義務。而原先從九份國小畢業的學童,若要繼續升學,必須到比較遠的瑞芳國中或時雨中學就讀,為了造福山城子弟,當時的台陽董事長──顏欽賢,捐出土地興學,後來台北縣(今新北市)政府為感念此事,便將這所國中取名「欽賢國中」。
在台陽頗得人心的經營下,當時的九份比起瑞芳、金瓜石更勝繁榮。也因此有句九份俗諺說:「上品輸九份,次品輸台北。」可見當時的熱鬧興盛。
可惜好景不常,近十年春秋的輝煌落盡,第二次世界大戰帶來的國際貿易停頓,開始為九份關上一扇扇富貴的大門。即便光復後的1948年,黃金的產量有緩步回升,仍遠不及 1930 年代的豐盛。
1957 年後,金礦產量更是直走下坡,人口漸趨外流,然而台陽仍顧及著一萬多人的生計,遲遲不願關門大吉。苦撐之際,也積極轉型,甚至曾與日本「服務株式會社」合作,將原本的瑞芳礦業所改建成保險套工廠。雖然生產技術完善,卻因為政策推行不力,最終還是走上關廠的命運。
未完待續—走出老街,往消失中的歷史去
曾經露頭的黃金礦脈,造就了基隆山上夜夜笙歌的「小上海」;曾經酒家閃爍滿山頭的九份,如今成了團客散客來來去去的觀光勝地。1989 年後,《悲情城市》與《神隱少女》引來的觀光人潮再豐沛,也豐沛不了九份逝去的黃金與喧囂。
夜幕漸低,陰陽海不再蔚藍。空氣中瀰漫的霧漸濃,視野不再清晰。遙想過往的黃金山城,在一百年間歷經兩次大起大落,人情也隨著海風漸漸散去。
這次,它能不能再重返榮耀?而你,是否願意往消失的歷史裡去,傾聽它的曾經?
本文轉載自文化銀行,由故事編輯部重新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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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 羅濟昆編著。《九份.台陽 江兩旺口述歷史專書》。台北:台北縣政府文化局,民98。
- 陳是一著。《九份之美》。台中市:晨星,民84。
- 台灣總督府資料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