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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歷史上那些冒名頂替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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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我們如何思考有人需假冒別人的身分活下去,編輯部在過年期間繼續推出相關的故事。謝金魚將告訴大家,為什麽一個法國女人要假冒成中國的公主?

接著由 Emery 跟大家說清代一群官兵身分造假的故事,從這則從檔案爬梳出來的事件,「提醒我們注意人所置身的環境,並且把握現象背後的脈絡與成因。一個刻意偽造身分的人,我們對其人格、心理、思想的認識,可能極其有限。但假若把單一的個人或事件擺放在總體的結構底下觀看,我們就有機會,得到比一件檔案、一個名字還要更為豐富的故事。」

最後,一本十八世紀在歐洲出版的書,說著「福爾摩沙」台灣的故事,但其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在世界史上有甚麼意義呢?

過年期間,看故事接龍,也思考年前新聞事件中所發生的事情,從小說、出土文獻和檔案,我們能由灣生事件或是海倫清桃的事情得到什麼呢?

我是誰?為什麼要造假身世?為什麼無法按照自己的身分活下去,需要虛構自己的認同?

有些人不想當越南人、有些人選擇作為日本人,我們無法深入內心,了解說謊之人的心態。

但說謊之人似乎打動了一些族群,知道社會情感之所繫、知道甚麼樣的謊言能夠博得同情、獲取讚賞,讓我們跟著他的謊言開心、哭泣,或許他/她的謊言背後觸動了某些人的心弦,也才能形成風潮,這樣的現象似乎也反映了某種社會的「真實」。

然而,說謊行騙、欺世盜名之人不會只有當下的台灣才存在,我們能從歷史和過去的故事中學到什麼嗎?故事的編輯部提供了一些例子,提供讀者們參考:

小說中的虛構與真實

不少推理小說中都處理冒名頂替的人生,日本戰後重要的小說家松本清張,成名的作品《砂之器》:兇手在年幼時,患痲瘋病的父親被妻子拋棄、被社會排斥,父子二人只能到處行乞流浪。之後遇到一位好心的警察,不僅將父親送去療養院,還收養了年幼的男孩。但是沒多久男孩就逃離了收養家庭,從此不知所蹤。

多年以後,當年好心收養男孩的警察被人打死在鐵軌上,刑警追蹤線索,發現當紅的音樂家和賀英良嫌疑重大。

最後謎底解開,和賀就是當年的男孩,他離開養父之後,流浪到大阪的和賀家做學徒,遇上了美軍轟炸,老闆夫婦被炸死,男孩於是趁著政府的戶口記錄被炸毀的時候,偽造了自己的戶籍身分,順利求學,以其天份和努力成為音樂界的新星。

悲劇就發生於養父在公演海報上認出他是當年的男孩,來到東京找他認親。恐懼假身分被揭穿的和賀,遂痛下殺手。

松本清張的小說向來被視為深刻反映社會現實的「社會派」作品,小說雖是虛構,但展現了社會邊緣人(如痲瘋病患)生活的艱辛與壓抑,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孩子往往容易失去對人的信任。另一方面,太平洋戰爭對日本社會影響巨大,大量男性被徵召到海外打仗,在日本領土內,很多城市也因為空襲而滿目瘡痍。

日本戰後重要的小說家松本清張,其作品《砂之器》便描寫了一段戰後冒名頂替的故事。( by 文藝春秋 (『別冊文藝春秋』第 46 号), via Wikipedia)

在消息不通與政府暫時失靈的情況下,原本被近代國家機器精準掌控的個人身分與財產陷入各種不確定的情境。

諸如男性出征造成繼承權與家庭關係的混亂、因戰爭分離的戀人、利用謠言與假消息犯案、偽造身分希圖在戰後重生、在時間與空間的夾縫中求生……這些橋段與動機,在日本戰後初期的推理小說中可說是屢見不鮮。

金田一的爺爺

「為了不負爺爺的名聲!」金田一漫畫中的爺爺就是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系列中的《犬神家一族》是橫溝正史著名的小說,敘述犬神家的老爺過世,其遺言交代一定要家族全員到齊才能公布分家產的內容。

去緬甸打仗的長孫佐清復員回來卻戴著面具,因為其在戰場上受傷毀容不想嚇人。接著擁有繼承權的家族成員一個個被殺害,此時「真」佐清本人才回到家,發現自己的身分被戰時同袍冒用。

不管是松本或是橫溝的小說中,裡面的主角出身低微,當他們具有一項可以力爭上游的工具時,便充分的運用,發展到極致,那些阻礙在前面人事物,甚至是自己的人性,都可以拋棄,為的就只是將過去完全的忘卻,迎接那嶄新的人生。

小說中的人物是虛構出來的,雖然松本清張和橫溝正史的小說中都有其社會背景,但作者可以加油添醋,讓想像力馳騁,才讓小說的情節具有張力。

但歷史事件中有嗎?其實也屢見不鮮。

真實歷史中的虛構與真實

兩千年前的西漢初年,考古學家在湖北省的江陵挖出漢代的文書,其中有當時的法律文書,稱為《奏讞書》。

什麼是《奏讞書》?是地方官將各種疑難案件向上級彙報,在出土的《奏讞書》共收集了二十二則司法案例,內容包含:逃亡、通姦、殺人、瀆職及財產犯罪,應為當時司法審判的真實記錄。

其中有一個例子提到有一個女子名叫符,她從原居地逃跑,並且謊報自己的戶籍,成為大夫明的奴隸,並且嫁給解為妻,但符沒有說出自己逃跑的事實。

兩千年前,西漢已經有嚴密的戶籍制度,一個社會最底層的奴隸可以從原居地逃跑,跑到別處謊稱自己的身分,並且入籍,顯然她了解社會和法律制度的漏洞。

兩千年前,西漢已經有嚴密的戶籍制度,一個社會最底層的奴隸可以從原居地逃跑,跑到別處謊稱自己的身分,並且入籍,顯然她了解社會和法律制度的漏洞。(Source)

真假馬丹‧蓋赫

我們從中國拉到歐洲,在十六世紀法國南部的農村,有位名喚馬丹‧蓋赫的農民與鄰村的富農之女結婚,馬丹在渡過八年的婚姻生活後,有一天一聲不響地拋妻棄子,輾轉遠赴西班牙,還當起了西班牙樞機主教的侍從。

在馬丹離家數年後,有一位自稱馬丹‧蓋赫的冒牌者回到村莊,並與馬丹的元配同居生活。這位冒牌者的歸來啟人疑竇,但馬丹妻子與他之間「私定的婚姻」最終讓大家接受這位這位冒牌者,並深信他就是馬丹‧蓋赫本人。在往後的時光中,馬丹的妻子還生下兩名女兒。

事件的疑雲就在冒牌者想要處分馬丹的家產曝光,這位冒名頂替的假馬丹控告馬丹的叔叔,繼而引起他的不滿,出手要求馬丹的妻子控告自己的先生。

在經過一連串的身份調查之後,法官採信最佳證人(馬丹的妻子)的證詞準備宣判這位冒牌者無罪,就在這個時刻,一位拄著柺杖的跛腳男子出現,並自稱為馬丹‧蓋赫。事情的發展突然急轉直下,真馬丹的出現證明了冒牌者的罪狀,也證明了妻子的不忠。

這起事件引起審判該案的法官的興趣,嗣後寫下《令人難忘的審判》一書,記載這起冒名頂替的事件。就連法國大文豪蒙田在旁聽判決之餘,也寫下文章加以評論。

這樁十六世紀法國的冒名頂替案引起法國片商的興趣,找來大鼻子情聖 Gérard Depardieu 擔綱演出男主角,並且邀請歷史學家娜塔莉.澤蒙.戴維斯(Nathalie Zemon Davis)參與電影的監製。

影片拍攝結束後,戴維斯覺得影片未能如實傳遞這起事件,便寫下一本《馬丹.蓋赫返鄉記》,據說該書曾創下哈佛大學出版社十幾萬本的銷售紀錄。美國好萊塢亦曾改編這齣冒名事件,只是將場景搬到美國中西部,由 Jodie Foster 飾演女主角,片名為《男兒本色》。

影片拍攝結束後,戴維斯覺得影片未能如實傳遞這起事件,便寫下一本《馬丹.蓋赫返鄉記》,據說該書曾創下哈佛大學出版社十幾萬本的銷售紀錄。(Source)

作為歷史學家的戴維斯利用教區檔案、時人的回憶文字拼湊這起事件,並從法律史、宗教史的角度探問馬丹‧蓋赫的妻子明知冒牌貨的身份,為何還願意接納並與之同床共枕。

戴維斯從新教與天主教的張力切入,繼而探詢當時的訴訟制度和證據原則,如何影響法官的行事邏輯。這起騙局之所以能夠實現,是立基於當時特殊的世界觀所致。

戴維斯此舉等如在挑戰「何謂真實」這樣的課題。

抑有進者,戴維斯在書中經常使用假設語氣以及「可能是……或許是……」這樣的描述方式,這對於以追求真相為職志的研究者而言,絕對是不小的衝擊。就如同蒙田的評論所云:

「要瞭解事情的真相是多麼困難,人類的理性是多麼不確定的工具。真實與錯誤的面目相同。」

在 2016 年年末、今年年初,我們遭遇了田中實加、海倫清桃的冒牌人生,好似周遭一切都被謊言所瀰漫。不管是從小說,從真實的歷史事件,我們可以反身思索是什麼樣的社會情境造就冒名頂替的人生,或許是堅定邁向「真實」人生的下一步。

對於冒名頂替的人,我們無法詳細地了解他們的心態,或許得藉由心理學家或是小說家們的幫忙,我們才能了解人的內心。按松本清張的小說來看,造假的人生,透過欺騙、謊言和強取豪奪而來的人生就宛如砂漏一般,站在漸漸流逝的沙上,最後只會被吸入漩渦之中。過去無法被抹去,它只會像幽靈一般的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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