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站:密德爾堡(Middelburg)
「閣下,馬上就要登陸了。」年輕的黑髮少年科恩(Jan Pieterszoon Coen)彎身進入船艙,喚醒他那正在閉目養神的主人。
「跟我一起到甲板上看看吧。」雷尼爾.鮑爾(Reynier Pauw)走出艙門,與他的新隨從科恩來到這條往返在澤蘭(Zeeland)島嶼之間的快船甲板上,眺望著映入眼簾、越來越大的密德爾堡—這座要塞城市建立於公元九世紀,當初是為了抵抗維京海盜而建立的。如今,它已經發展成為尼德蘭南方最大的國際貿易中心,南尼德蘭的法蘭德斯人與英國商人,都會到此進行交易。
荷蘭與西班牙的「八十年戰爭」期間,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控制了南尼德蘭地區(包含今日的比利時、盧森堡、法蘭德斯),而北方的尼德蘭七省共和國為了報復西班牙,透過密德爾堡封鎖了須爾德河(Schelde),使地處須爾德河上游的安特衛普(Antwerp)無法透過海運對外貿易,導致經濟地位衰落。
而密德爾堡,就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中,建立起自己南方海運重鎮的地位。
鮑爾望著這作南方澤蘭省的商業重鎮,心中有股壓抑不下的不適感:密德爾堡商人會和西班牙人做生意—該死!怎麼能跟敵人做生意?
澤蘭省鄰近南尼德蘭,無論是語言、文化、甚至是宗教信仰上,都更傾向於法蘭德斯地區(Flanders)的佛蘭芒(Flamand)文化。澤蘭省加入七省共和國,與其說是為了宗教自由,不如說是為了經濟的獨立自主:畢竟西班牙國王想要的是中央集權。
在這樣的歷史情結下,澤蘭省、密德爾堡,一直與北方的荷蘭省、阿姆斯特丹有著一些矛盾與衝突。
儘管鮑爾懷中已經有了五大商會的簽名背書,但是,到底能不能夠說服密德爾堡加入,他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鮑爾壓了壓帽簷,遮蔽刺眼的陽光,往岸上眺望:他約了一個重要的人物陪他一同前往密德爾堡商會。
巴爾薩札.德莫切侖(Balthazar de Moucheron),這位祖籍法國、有著勃艮地(Bourgogne)宮廷氣質的澤蘭商人,在港邊等著鮑爾的到來。
「鮑爾閣下,初次見面。」德莫切侖親切地伸出手,將鮑爾拉上岸。
「德莫切侖閣下,感謝您的前來,我代表阿姆斯特丹的以薩克.勒米爾主席(Isaac le Meer,阿姆斯特丹商會最大股東,荷蘭首富)向您致意。」上岸後,鮑爾向德莫切侖脫帽致意:「如同您和主席在信中溝通的,希望閣下可以在密德爾堡會議之中支持六大商會的合併。」
「雷尼爾,請你放心,與其他商會合併,一直是我的主張。」德莫切侖表情沈重:「但是現在那幫人熱衷於自相殘殺,他們並吞了我的費樂公司(Veerse Companign),成立了密德爾堡聯合公司;又想要把其他的小商會一網打盡。」
「時間已經容不得密德爾堡再這樣蠶食鯨吞了。」鮑爾掏出了特使委任狀給德莫切侖:「五大商會已經聯手,密德爾堡只能聽從。」
「果然如傳言所說的,你已經統合了五大商會,真了不起。」德莫切侖面露欽佩:「我始終相信,尼德蘭的未來就在東方;而要在東方爪哇海上稱霸,唯獨團結 。」
「上車吧,我跟你一起去密德爾堡商會。」德莫切侖打開馬車的車門,邀請鮑爾上車:「你就儘管發揮,關鍵時候我會支持你的。」
「科恩,你在荷恩商會有學過『旗號』吧。」在上馬車之前,鮑爾這樣囑咐著他年輕的隨從科恩:「帶著這面信號旗,到港口的燈塔去等我。仔細觀察著外海,一小時內,將有兩艘揚著親王旗以及阿姆斯特丹旗幟的船隻靠近港口;一見到它們,就打信號讓他們下錨、在十一點的時候對天鳴炮。」
「遵命。」科恩對鮑爾的命令沒有一點懷疑,一溜煙地往港口燈塔跑去。
鮑爾和德莫切侖抵達了商會總部,被帶領到商會會議室。牆上掛著兩張大旗:海中雄獅旗以及紅底黃堡旗,分別代表著澤蘭省以及密德爾堡。一名穿著華麗的密德爾堡商人坐在會議廳的正中央,而其他的商人們圍繞著他。
「他是亞德利安.譚哈夫(Andriaan Henriksz ten Haaf)。」德莫切侖小聲地提醒鮑爾。
「阿姆斯特丹的雷尼爾.鮑爾閣下,孔雀家族,久仰大名。」譚哈夫聲音洪亮,揮手示意請鮑爾坐下:「當然,還有我們的老朋友巴爾薩札。」
「譚哈夫閣下,」鮑爾回禮:「我僅代表阿姆斯特丹的勒米爾主席、鹿特丹的范德維肯閣下、台夫特的羅德斯坦閣下、恩格森的榮格閣下、以及荷恩的芬恩會長,向您問好。」
密德爾堡商人們面面相覷—是的,沒有聽錯,我背後有五大商會。鮑爾銳利的眼神迅速掃視了在場所有的生意人,確定每一個人都聽得懂他那聲「問候」。
譚哈夫面無表情,兩手握住胸前的念珠不斷滾動:「鮑爾閣下真是了不起啊,一來就給我們一個下馬威,果然是北方作風。」
鮑爾注意到譚哈夫胸前的那串念珠,是玫瑰經念珠,代表譚哈夫是個天主教徒;不僅如此,還是很虔誠的那種。
鮑爾決定暫時忽略這個宗教正確性的問題:「不敢,五大商會只是委託我作為代表,前來邀請密德爾堡加入聯合公司;沒有密德爾堡的加入,我們尼德蘭商人就是缺了一個很重要的一角,不算完整。」
「鮑爾閣下,請您了解。過去這幾年,沒有阿姆斯特丹或是任何商會的幫助,我們南方商人依然過得好好的。」譚哈夫開始抬高密德爾堡的身價:「憑著密德爾堡與南尼德蘭的友好關係,說實話,我不覺得我們需要加入什麼聯合公司。」
「閣下所言甚是。但在我看來,密德爾堡卻是將自己置身在一個恐怖平衡的遊戲之中,」鮑爾不動聲色:「我都為你們捏了一把冷汗了呢。」
「此話怎講?」譚哈夫問。
上鉤了。鮑爾接著說:「密德爾堡的繁榮,建立在共和國封鎖須爾德河的政策上;沒有這個政策,密德爾堡要怎麼與百年古都安特衛普(Antwerp)競爭呢?」
「你也知道我們封鎖了安特衛普,」譚哈夫不屑地說:「正因如此,共和國才能得到一點經濟上喘息的空間。在我看來,沒有我們的幫助,共和國才會落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譚哈夫大人,這話說給我聽可以,千萬別讓莫里王子一派的人聽到。」鮑爾一臉惶恐:「畢竟奧倫治拿騷黨人(親王派),對於密德爾堡私下與西班牙人交易、無視封鎖禁令這件事情,早就心懷不滿了;聽到您這番言論,我怕他們不止撤銷海上的封鎖船艦,甚至會直接砲轟密德爾堡啊!」
「他敢!?」譚哈夫提高了音量,雙手用力捏緊玫瑰念珠。
很好,他已經失去剛才的那種平衡感。鮑爾摀住嘴巴,一副失言的樣子:「不不,閣下千萬不要誤會,這只是我胡亂的猜測而已。」
「猜測之前,我看你最好把密德爾堡的地理位置好好弄清楚。」譚哈夫繼續發洩他的怒氣:「密德爾堡位處澤蘭沙洲之上,本身就是個要塞,易守難攻;澤蘭沙洲就在須爾德河的出海口,握緊了南尼德蘭的咽喉。不論是西班牙還是莫里斯,想要動我們,都沒那麼容易!」
「澤蘭沙洲嗎?」鮑爾接著譚哈夫的話:「這倒是稀奇了,一個沙岸海港,作為近海貿易的港口還沒問題,我可從來沒聽過哪個遠洋港口建立在沙洲上。」
「你是建築師嗎?」譚哈夫一臉嫌惡:「懂什麼!」
「我當然不是建築師。但是很顯然,任何一個建築師,都不會想把遠洋港口建在沙洲上。」鮑爾忽略譚哈夫的批評,順勢說下去:「我聽說,須爾德河這幾年不斷沖積澤蘭沙洲,你們的港口吃水越來越淺了吧?」
「雷尼爾.鮑爾!你到底想說什麼?」譚哈夫的念珠被他緊緊握住。
「認清現實吧!密德爾堡諸君!」鮑爾站了起來大聲地說:「你們的繁榮是因為共和國與西班牙的爭鬥,牆頭草的心態雖然讓你們在這個勢頭上賺了不少,但是隨著泥沙淤積以及遠洋貿易的興起,密德爾堡正在快速喪失你們的地理優越性!」
「你現在是想說,密德爾堡已經不行了是嗎?」譚哈夫問道:「沒有密德爾堡商會支持共和國,你猜共和國還能在經濟上對抗西班牙多久?要不要試試看?」
「密德爾堡,」鮑爾重新坐了下來,放緩了他說話的語氣,給予在場的眾人一點喘息:「我來,是想給各位一個更加繁榮的機會。」
譚哈夫焦躁地撥動著手中的玫瑰經念珠,不發一語。
「如今五大商會已經聯手,如果密德爾堡加入我們,從此以後,我們將是同一個公司。密德爾堡可以分享阿姆斯特丹的軍艦、台夫特的手藝、恩格森的北海網路、荷恩的遠洋船艦,以及—」鮑爾逐一列舉其他商會的優勢,藉此增加聯合公司的價值:「鹿特丹的深水海港。」
眾人陷入一陣議論。六大商會固然都是有權有勢的勢力團體,但是各自卻是因著不同的優勢而成功,無論是先天的或是後天的。其中,最讓密德爾堡覬覦的,就是鹿特丹的良港。密德爾堡商人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港口已經不足以因應逐漸蓬勃的大規模的遠洋貿易;而同樣屬於共和國南方的鹿特丹,正是一個最佳的替代方案。
雙贏或雙輸:零合賽局
「你想要什麼?」譚哈夫問。
「須爾德河的控制權,」鮑爾說出了他想要的東西:「從此由聯合公司掌控;密德爾堡必須與其他商會一同分享與萊茵河上游各國進行商業貿易的權利。」
「不可能!」譚哈夫大手一揮:「送上須爾德河,等於是白白送上了安特衛普、根特(Gent)、布魯塞爾(Brussel),太不划算了,不幹!」
「這可由不得你,亞德利安.譚哈夫!」坐在鮑爾身旁、一直沒有出聲的德莫切侖突然出聲,打斷了譚哈夫。
「這是我德莫切侖家族所有財產的證明文件,裡面包含了當初譚哈夫併購我的公司時所付的股權贖金!」這位貴氣的商人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文件: 「無論譚哈夫你要不要加入聯合公司,我,巴爾薩札.德莫切侖,將以家族的財產,全力支持聯合公司!」
他將財產文件往桌上一攤:「密德爾堡,不要被眼前這個短視近利的傢伙給控制了,想想鮑爾閣下的話。願意加入的,站到我這邊來!」
此舉出乎鮑爾的意料,他相當感激地看著德莫切侖。德莫切侖家族本來就是澤蘭省的大貴族,若是再加上當初的股權贖款,大約相當于整個澤蘭省五分之一的財產—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五大商會,再加上一個德莫切侖!
鮑爾打從一進到這座會議廳開始,就不斷留意著在場所有商人的神情;當德莫切侖出面支持聯合公司的時候,有將近一半的密德爾堡商人都面露懼色—當中有許多人是德莫切侖的舊識或長年的生意夥伴,因為情勢所趨,暫時依附在譚哈夫的權勢之下;德莫切侖在南方有多大的影響力,這些商人自了於心,他們陷入了兩難。
「荒唐!」譚哈夫破口大罵,讓那些心猿意馬的商人們趕緊低下頭、乖乖歸隊在商會的領導下:「德莫切侖閣下,你身為一個驕傲的南尼德蘭人,竟然說得出這種巴結北方佬的鬼話,太讓人失望了!」
「我提醒各位!」譚哈夫站了起來,環顧了在場所有人一眼:「密德爾堡商會的商船正在從亞洲返航的路上;數量上雖然比阿姆斯特丹少,但是出發時間卻早了你們四個月—也就是說,我們的船隊會比阿姆斯特丹早四個月回來。」
「我們正在跟南方各國的貿易商簽訂香料貿易合約,當船隊回來的時候,立刻就會將大量的香料傾銷到市場上;」譚哈夫惡狠狠地盯著鮑爾:「我們狠賺一筆之後,香料價格就會垂直滑落,阿姆斯特丹船隊就算帶回更多的香料,也只能賤價求售。你們,等著虧錢吧!」
會議廳中的氣勢很明顯改變了,譚哈夫說的都是事實,密德爾堡搶了先機,現在正掐著阿姆斯特丹的喉嚨。
「荷蘭商人們一直都是這樣自相殘殺,所以我才想要改變。」鮑爾嘆了一口氣:「密德爾堡的各位這麼短視近利:破壞市場價格—搶先賺個一筆兩筆,卻把香料市場搞爛了,這樣作值得嗎?」
譚哈夫鐵青著臉,坐回座位上捏著他的玫瑰經念珠:「在商言商,天經地義。」
「各位,聯合公司就是要避免這種競爭,帶給各位更長遠的利益。」鮑爾朗聲道:「六大商會這種削價競爭的行為,只會把香料市場在短短幾年內迅速搞爛;假如我們合作起來,則可以有完全不同的結果。」
「我們一年可以派出上百條船前往亞洲採購香料—上百條船啊,各位,那可是足以把整個香料群島的香料一掃而空的數字。」鮑爾手舞足蹈地解釋著:「我們買進了所有的香料,讓英國人、葡萄牙人連一粒胡椒仔也買不到,各位想想,接下來市場上會發生什麼事情?」
「香料的價格保證直衝雲霄!」一旁的德莫切侖脫口而出:「我們的香料可以用天價賣出!」
「蠢話!」譚哈夫反駁:「等你把手中所有的庫存出清的時候,價格只會更爛!」
「出清?」鮑爾冷笑:「為什麼要出清?」
他緩緩走到場中央,臉上閃過一絲陰沈:「買進所有的香料只是為了壟斷市場,確保只有我們手上有胡椒。我們只用天價賣出少數的香料,剩下的庫存—」
「通通燒掉。」
「燒掉?你瘋了嗎?」一些密德爾堡商人叫出聲來:「千辛萬苦才得到的胡椒,為什麼要燒掉?」
「如果燒掉這些香料可以讓我們賺更多,那麼為什麼不做呢?」鮑爾反問:「這件事情,沒有任何一個單一商會做得到:密德爾堡做不到,阿姆斯特丹也做不到,只有聯合公司有辦法。」
會場中眾人開始議論,商人們開始討論聯合壟斷的可能性;這讓譚哈夫著急了,他可不想將自己的密德爾堡商會拱手讓人:「大家靜一靜!這都只是這隻賊孔雀的片面之詞,我們吃了阿姆斯特丹的苦頭還不夠多嗎?」
「一旦我們同意合併,阿姆斯特丹鐵定會蠶食鯨吞我們的銷售管道,最後把我們一腳踢開—什麼聯合壟斷?最後只會肥了阿姆斯特丹!」譚哈夫想要喚起大家對阿姆斯特丹的仇視:「這就是北方佬一貫的手法!別被騙了!」
面對譚哈夫的仇恨言論,鮑爾笑了:這個老傢伙沒招了
「這些年來,密德爾堡給我們的苦頭也沒有少過。」他的表情從嚴肅轉為輕鬆:「如果諸位決意繼續競爭對抗,那麼只好請各位再吃吃阿姆斯特丹的苦頭了。」
「什麼意思?你這是威脅我們嗎?」會場中一片騷動與憤慨。
鮑爾抬頭看了看靠在會議室牆上的、裝飾華麗的壁鐘:馬上就要十一點了,讓科恩去辦的事情,不知道有沒有辦妥?
沒問題的,科恩這小子精明得很,絕對不會讓我失望—密德爾堡,再看看我為你準備的這齣好戲吧。
「各位知道,去年一月(1601 年)的時候你們送了一批艦隊去亞洲,比阿姆斯特丹早了四個月;」鮑爾提高了聲量:「想必各位也知道前年阿姆斯特丹派出的六艘船滿載而歸的故事了。」
「范聶克(Jacob van Neck)的艦隊,」譚哈夫哼了一聲:「誰不知道?」
「那麼,各位知道在同一年的稍晚,阿姆斯特丹『又』派了兩艘船前往遠東嗎?」鮑爾狡猾地笑了:「就在昨晚,他們已經進入北海,滿載了胡椒。」
「你少騙人!」譚哈夫大吼。
「轟!」外海傳來一陣巨大的砲響;鮑爾看著壁鐘,正好十一點。
「發生什麼事情?」商人們驚慌失措,一些人趕忙跑到窗戶旁眺望;譚哈夫強作鎮定,因為他發現鮑爾神色自若,自己可不能漏氣了。
「是阿姆斯特丹的戰艦!」外海煙霧散去,一名商人總算看清了船隻的旗號。
「艦隊的確是阿姆斯特丹的,但是不是戰艦,是我剛剛說的、從萬丹回來的武裝商船—我讓他們別急著回去,先到這裡跟大家打聲招呼。」鮑爾氣定神閒,他知道大勢已定:「不過別擔心,我們不打算馬上把這批胡椒賣出。」
「你想怎麼樣?」密德爾堡商人們急切地問道—這兩艘武裝商船讓他們亂了手腳。
「這就要看諸君如何決定了。」鮑爾緩緩坐下:「諸君如果同意合併,這批香料就會等到密德爾堡的船隻回來之後,再用一個統一價格賣出;不然嘛」
鮑爾停了幾秒鐘,他快壓不住逐漸上揚的嘴角。「我們會等,等到密德爾堡船隊進入北海,我們馬上就會在市場上傾銷胡椒。」鮑爾丟出最後一句狠話:「大家同歸於盡,看看誰有本事虧錢!」
現在,鮑爾可說是左手拿著胡蘿蔔,右手拿著棍棒。
密德爾堡動搖了,商會代表們彼此快速交換意見。剛開始,還因為顧忌著譚哈夫的權勢,竊竊私語;漸漸地,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商會分裂看來已經無法避免。譚哈夫眼看自己已經快要喪失對商會的控制權,焦急地一拍桌子大喊:
「安靜!」
騷動停止了,商會代表們、鮑爾、德莫切侖,全部都盯著譚哈夫看。譚哈夫臉色漲紅,左手緊緊捏住胸前的念珠。過了半响,他鬆開了手,往椅背一靠,長長嘆了一口氣。
「……加入。」譚哈夫輸了,他虛弱地重複了一次他的投降宣言:「密德爾堡加入。」
公元 1602 年 3 月 20 日,阿姆斯特丹、密德爾堡、鹿特丹、台夫特、荷恩、恩格森,以及其餘荷蘭城市的 70 多名代表們,齊聚在當時的荷蘭政治中心海牙(de Hague),在七省共和國聯合執政莫里斯王子以及大議長奧登巴納維的主持下,共同簽署了一份文件。
荷蘭東印度聯合公司特許狀。
1602 年,就在這一年,這個地處歐洲西邊的一個低地小國,開啟了她將近兩百年的黃金時代。尼德蘭商人們在北海激起的小小漣漪,將乘著時代的海風,在全世界的海洋上掀起一波兩百年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