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9 年爆發的法國大革命,對法國甚至全歐州造成了廣泛的影響。特別是後來法國進入恐怖統治時期,巴黎出現了斷頭台,斬首了許多「反革命份子」,不只法王路易十六與皇后瑪麗安東尼被雙雙砍頭外,許多保皇黨份子也被送上斷頭台,其中包括曾任國民制憲議會主席的亞歷山大.德.博阿內爾(Alexandre de Beauharnis)。
亞歷山大死後沒幾天,經友人的奔走許協調,他被幽禁的太太瑪麗羅絲(Marie Rose de Bauharnis)終於被釋放。這位來自法國海外殖民地馬丁尼克(Martinique)的女人頓時失去經濟依靠,為了撫養兩個孩子,瑪麗羅絲必須想辦法結識能為其帶來財源的人。
幸好,瑪麗羅絲之前投宿在特蒙特修道院(Pentemont Abby)的期間認識了許多貴族女子,經由她們的介紹,她成功進入巴黎的上流社交圈。
意外相識
靠著老練的社交手腕,被稱為『博阿內爾的寡婦』的瑪麗羅絲吸引了許多貴族男子的注意,甚至周旋在眾多男子間,成為他們的情婦。1795 年 8 月,瑪麗羅絲在朋友塔里恩夫人(Thérésa Tallien)的晚宴上邂逅了未來的『法國人的皇帝』──拿破崙.波拿巴。
當時,拿破崙只是個生活窘迫的年輕少將,且早已與德茜蕾.克拉里(Désirée Clary,之後成為瑞典及挪威皇后)訂婚。拿破崙雖出生自科西嘉島的貴族家庭,但在父親過世後就缺少經濟來源。與晚宴上其他背景雄厚的客人相比,他似乎不是瑪麗羅絲會青睞的對象,不過她的兒子尤金卻為兩人牽起了聯繫,這其實與當時的法國局勢有關。
熱月政變
當時,被熱月黨人把持的國民公會在 8 月公布了《共和三年憲法》,規定新的立法機構必須分為上下兩院,上院(元老院)由 250 人組成,下院由 500 人組成,也被稱作五百人院。然而第一任 500 人院的主席偏向君主制,加上保皇黨在國民公會中勢力越來越大,熱月黨人為此祭出了〈三分之二法令〉以確保立法機關可以順利運作和抵制保皇黨。所謂的〈三分之二法令指的是參與投票的議員總人數不能低於三分之二,而國民公會裡的共和派的人數正好占了總人數的三分之二。
這項法令引起了保皇黨的不滿,認為國民公會既沒有公正計票也無法提供準確的投票數字。同年 10 月,他們以反對〈三分之二法令〉為由,號召巴黎市裡支持保皇黨的分區起義包圍國民公會,歷史上稱為葡月政變(13 Vendémiaire)。此時的拿破崙收到督政官巴哈斯子爵(Paul Barras)的任命,以武力驅逐起義的保皇黨人士。
政變結束後,巴哈斯頒布一項政令,要求巴黎市民必須交出家中武器,違者處以死刑。瑪麗羅絲的家裡恰好有亡夫留下的劍,對尤金而言,這是父親留下來的珍貴遺物,他不願就此上交,最後找上了時任陸軍少將的拿破崙幫忙。
尤金對父親的愛感動了拿破崙,他願意讓這個小男孩有免交武器的豁免權,瑪麗羅絲為此登門致謝,這次碰面讓兩人的關係產生變化。拿破崙日後回憶起兩人初識時寫道 :
「博阿內爾女士隔天來我家拜訪,過幾天後又來了一趟,因此我派了副官去她家回訪,博阿內爾女士親切的招待他,副官向我報告她是位美麗的女士,名下有一座公館,我讓人送了卡片過去,過沒多久,她邀請我共進晚餐。」
有趣的是,尤金的回憶錄裡對這次碰面有著不一樣的描述,他是這樣記得:
「隔天他准許我的請求後,母親向他致謝時他詢問是否能來我家拜訪,之後就開始頻繁的出現在我母親的社交圈裡。」
不管是誰先表示愛意,從拿破崙寫給瑪麗羅絲的紙條裡可以看出他們在這年陷入熱戀。
公證結婚
「我在思念你時醒來,我一直想到你的面容及昨夜晚宴的情景,溫柔且無人可比擬的約瑟芬,你在我心上留下的影響是多麽奇怪。」
1795 年 12 月,瑪麗羅絲收到這張署名拿破崙的便籤,從這一刻起,「約瑟芬」就取代了瑪麗羅絲,成為她在後世人記憶中的名字。
1796 年 3 月 9 日,拿破崙與約瑟芬在巴黎第二區的區公所辦理結婚公證,這一年約瑟芬 33 歲,拿破崙 27 歲。
由於相差 6 歲的姊弟戀不符合當時的社會主流,兩人為此更改了出生年份。約瑟芬在出生證明上將出生日期從 1763 年改成 1767 年,而拿破崙的出生年份則從 1769 改為 1768 年。這樣就可以減少兩人的年齡差距。除了出生日期外,拿破崙身份文件上的居住地址及頭銜也是錯的,他此時已升至義大利軍團的中將。
公證當天,約瑟芬在晚間 8 點抵達區公所,在場還有三位友人來觀禮,分別是兩人的共同好友巴哈斯子爵、立法機構的成員塔里安(上述提到的塔里安夫人的先生),以及約瑟芬的律師傑羅姆。
拿破崙被軍務纏身,直到晚上 10 點才出現,當初被他派去約瑟芬家回訪的副官也一同出席當見證人。新郎拿破崙一走進大廳就說 :「趕快讓我們結婚吧!」
公證專員快速宣讀兩人的身份後,約瑟芬及拿破崙兩人同時大聲地表示「我願意」,公證專員隨即宣布兩人從這日起正式成為夫妻,見證人與這對新婚夫婦就在這錯誤百出的結婚證書上簽字。
此時,公證處的鐘聲響起,從拿破崙抵達到公證結束,時間還不到半小時,嚴格來說兩人的夫妻關係要到隔天才正式生效。甚至,因為公證處官員等拿破崙等到犯困,乾脆跑回家睡覺,所以公證完隔天還得將結婚證書送回去給官員簽字。
補辦婚禮
儘管已在政府官員的見證下成婚,約瑟芬仍對沒有在教堂舉行婚禮這點感到耿耿於懷,因為在神的見證下完婚,夫妻便不能隨意離婚。對再婚後始終無法誕下子婿的約瑟芬而言,舉行宗教婚禮是對她婚姻生活的最後一道保障,無奈拿破崙一直以各種理由迴避她的請求,直到拿破崙舉行加冕禮前夕,才不得不補辦宗教婚禮。
教宗庇護七世(Pie VII)對兩人沒有辦過宗教婚禮感到十分震驚,他對拿破崙直言這不符合規矩,因為世俗婚禮只承認約瑟芬是他的同居人。沒有在神的見證下結婚,她就不是拿破崙的合法妻子,教宗不能幫沒有合法婚姻關係的伴侶舉行王位加冕。
萬一讓大家知道,無法舉行加冕禮的原因是皇帝皇后沒有舉行過宗教婚禮,這無疑會成為眾人的笑柄。儘管拿破崙心中百般不願意,為了讓加冕禮順利進行,他也只好接受教宗的要求匆匆補辦婚禮。
1804 年 11 月 30 日下午 4 時左右,在紅衣主教斐許(Joseph Fesch)的見證下,拿破崙與約瑟芬終於在杜樂麗宮殿裡舉行宗教婚禮。拿破崙原先要求除了主教外不能有其他見證人,但這違反教規,最終雙方妥協僅有少數人觀禮。
約瑟芬在隔日早晨向她的首席仕女證實 :「典禮需要的祭壇放置在皇帝的辦公室裡,紅衣主教斐許和兩位副官見證了我們的婚禮」。
誰也沒想到貴為法蘭西第一帝國未來的帝后,他們的宗教婚禮竟是如此倉促簡陋,對比當年因愛情而結合的世俗婚禮,如今雙方為一己之利而不得不舉行的婚禮,則顯得有些荒謬。
婚禮結束後兩天,杜樂麗宮殿前湧進大批人潮,大家前來觀看準備前往聖母院進行加冕禮的皇帝皇后。加冕禮上拿破崙代替教宗幫約瑟芬戴上皇后王冠的舉動震驚四座,這一幕在雅克路易.大衛(Jacques-Louis David)的畫筆下重現於世人眼前,《拿破崙加冕圖》也成為提到拿破崙與約瑟芬時不會錯過的經典畫作。
至此,拿破崙終於實現他的心願,成為法蘭西第一帝國的皇帝,但他和約瑟芬卻沒能走到最後,6 年後的 1810 年,兩人終究因子嗣問題而離婚,同年拿破崙就娶了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瑪麗路易絲(Marie Louise)。
而離婚後的約瑟芬,看似已與拿破崙家族斷了關係,實際上並不然,早在離婚前,她的女兒奧坦絲(Hortense)就被拿破崙安排嫁給自己的弟路易.波拿巴(Louis Napoléon Bonaparte)。路易在 1806 年被任命為荷蘭國王,奧坦絲也順理成章的成為荷蘭皇后。
1795 年法國出兵佔領荷蘭,並扶持荷蘭本地『愛國派』人士成立『巴達維亞共和國』(Batavian Republic)。拿破崙視這個新興共和國為法國的附庸國,兩者在外交上需保持立場一致以抵抗英國,但荷蘭內部卻出現不同聲音,有一部分人仍希望維持過去的聯邦形式即各省獨立自治。
1806 年巴達維亞共和國改制為荷蘭王國,拿破崙任命自己的弟弟路易為荷蘭王國的國王,使荷蘭成為法國的傀儡國。然而路易卻一心效忠荷蘭,反對拿破崙的大陸封鎖政策,拿破崙不讓荷蘭與英國及北海等國有貿易往來,為的就是對英國進行經濟封鎖。同時,路易也反對法國對荷蘭徵兵用以入侵俄國。
路易最終在 1810 年被召回法國,也被迫退位,他的次子拿破崙.路易(Napoléan Louis)也因為拿破崙的反對,只當了九天的荷蘭國王就跟著母親回到法國。
荷蘭做為傀儡國,在這幾年內承受了不少經濟及人力上的損失,國家內部出現了要推翻拿破崙統治的聲音。1813 年,荷蘭迎回先前寡頭執政時期的最後一位執政官威廉五世之子—威廉.腓特烈王子(Willem Frederik Prins van Oranje-Nassau),二年後,威廉.腓特烈王子在維也納會議上正式宣佈荷蘭獨立。
看著女兒從荷蘭皇后變回波拿巴夫人,約瑟芬或許會想起,自己也是從法國皇后變回博阿內爾夫人,母女的命運怎會如此相似。
不過她們一定萬萬沒想到,命運是如此捉弄人。拿破崙的獨子拿破崙二世英年早逝,最後還是由路易和奧坦絲的小兒子繼承法國王位,這位日後成為法蘭西第二共和國(1848-1852)的總統及法蘭西第二帝國(1852-1870)皇帝者,就是夏爾-路易-拿破崙.波拿巴(Charles-Louis-Napoléan),未來的拿破崙三世(Napoléon 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