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臺灣》的第一回,在《西發里亞條約》讓荷蘭、瑞士等國家興起(獨立)的段落後,將視野轉離歐洲,回到東亞。這一系列的補充,也隨著這一段後畫下休止。 這系列的補充故事,除了補充《故事》未能述及的部分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希望能透過這系列的補充,讓我們一同思考,歷史書寫的各種面相。 從前言的視角、第一回的取捨、第二回的解讀,到第三回的目的式書寫,這系列的故事,都希望能與大家一同反思歷史書寫的侷限。在這最後的結語,則想與大家一起討論,歷史學的內容。 * * * * 「過去」並不是「歷史」,而「歷史」也不是「歷史書寫」。 逝者已矣,歷史永遠無法完美無缺地,為現代人重建、再現過去。歷史學家所能做的,僅是透過過去遺留於現在世界的遺跡,嘗試摸索出過去的樣貌。歷史,因此永遠都存在著一絲屬於史家對過往的想像。 這份想像,讓史家有機會從零散的過往殘留中,拼湊出過往的圖像。然而,有時後,這份想像,也可能讓史家所拼湊的圖像,只是一廂情願地扭曲過去。 除了過去與歷史的差別外,各種形式的歷史書寫,都難免必須在呈現論述的同時,遺落一些與論述主旨關係較淡的歷史。 《故事》為了講述十七世紀尼德蘭與東亞的關係,遺落了十七世紀以前尼德蘭的歷史,正如同這系列的補充裡,為了講述宗教改革與尼德蘭和瑞士的關聯,而遺落「再洗禮派」(anabaptism)的重要影響一般。 過去與歷史的分野,以及歷史與歷史書寫間的隔閡,是歷史學的本質,也是歷史學家必然會面臨的困難。每當我們在閱讀一段歷史書寫時,或許我們可以問問,這段歷史書寫,體現了史家對歷史的何種關懷?在這些書寫裡,史家遺落了哪些歷史,為什麼遺落那些歷史?史家的書寫的歷史,又反映了史家對過去的何種想像? 此外,由於歷史永遠無法再現一個真正的過往,歷史的侷限,也成為歷史學的特色。歷史學者除了書寫自己的歷史研究外,也不斷地閱讀、反思、批判、考證其他學者的書寫。 歷史學因此是門必須仰賴史家不斷自我辯證、批判書寫,以及挖掘證據的知識。而歷史教育,則是培養這些能力的訓練過程。 * * * * 《故事‧臺灣》的出現,與反思臺灣的歷史教育有所關聯。作者群書寫這幾段歷史的目的,是希望能為臺灣人提供屬於臺灣的歷史,並希望藉由這幾段歷史,敲開臺灣人對臺灣歷史的興趣。 在這篇結語的最後,我們不妨從另一個角度來討論這個目的。 在現代國家體系裡,基礎教育中的歷史課程,往往是傳遞關於這個國家如何出現、如何擁有現有的版圖、以及如何擁有現代這般樣貌的知識。例如,美國如何從北美洲的印地安文明,歷經殖民與革命,逐漸成為今日的美國。 這樣的書寫,往往以現代國家的版圖為基礎,書寫這個地理區塊上的歷史。然而,人類文明在廿一世紀所存在的國家樣貌,在過去的時空裡,很多時候並不存在。更有甚者,現代國家所佔有的地理空間,在過去的時空裡,未必與臨近地區如此涇渭分明。 換句話說,現代國家版圖區塊上的歷史,並不總是等於現代國家形成的歷史,甚至不總是只是這個區塊的歷史。例如,尼德蘭地區在十六世紀的歷史,並不等於現代荷蘭形成的歷史,也不只是今日荷蘭版圖的歷史,而是更廣大的法蘭德斯地區的歷史。 以現代國家為基準回顧歷史的書寫,常將歷史呈現出一道線性的,或收束的軌跡。無論歷史如何複雜,終將回歸到現代國家形成的歷史上。 而後,在這樣的歷史書寫裡,扭曲了這塊地域的歷史,也在扭曲的過程中,遺落了不少這塊地域的歷史。 如果,歷史學的精神,真如這篇結語所說,體現在史家批判性地解讀歷史書寫,那麼,我們是否可以用同樣的精神,來檢視基礎教育中的歷史書寫? 或許,我們可用一個問題結束這系列的補充。問題不是「我們要什麼樣的基礎歷史教育?」,而是「我們可以把基礎教育中的歷史,轉化成歷史教育嗎?」 補充閱讀 關於再洗禮教派,可以參考這篇文章:Hsia R. Po-chia, “Münster and the anabaptists”, in Idem., ed., The German People and the Reformation (Cornell, 1988) 關於過去、歷史與歷史書寫,可參考下列幾篇文章: Reinhart Koselleck, “History, histories, and formal time structures”, in Idem., Future Past: 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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