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末境,實乃人性家庭關係版(末日情境+家庭關係崩毀網) 上述多為群體利益衝突或個人絕境中的孤獨寂寞,然而延續末日氛圍與彷彿神棄之地的恐怖,則尚有與家庭關係崩毀的結合,其中又特別以父職/母職的缺席失能,造就稚童反小為大、禁錮與創傷為主的悲歌,主角身心內外並時常在野性自然與教養文明兩大世界中,游移徘徊,深受不知該何去何從的煎熬,如克萊兒.傅勒(Claire Fuller)《那些無止盡的日子》(Our Endless Numbered Days)與艾蜜莉.梅鐸(Emily Murdoch)《最後一個祕密》(If You Find Me)。 首先克萊兒.傅勒《那些無止盡的日子》講述一名俱有「末日生存狂」的廢渣父親(就是整日嚷嚷著末日要來了必須盡早作準備的德行),某日突然攜帶八歲稚女出走至一遺世獨立的小木屋「胡特」去生活。大地一片白茫茫真乾淨的毀滅世界裡,僅有父女二人相依為命。當女孩聽信父親「世上他們是唯二的倖存者」,並逐漸習慣無止盡採狩的無聊生活後,獵人青年「魯本」的出現卻打破這早已傾斜的平衡。 青年最後成為她的愛人,並與她共同抵抗瀕近瘋狂而欲殺人的父親,受盡驚嚇並於打鬥中被削耳又已懷孕在身的女兒出逃後,魯本卻彷彿楊.馬泰爾(Yann Martel)《少年Pi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中的老虎哥,消失於世(少女獲救時魯本哥失蹤了/少年上岸時老虎哥就消失了)。真相揭露後,才知那不過是主角內心困頓時的陪伴顯影,用以抵抗殘暴亂倫的無奈事實。這樣面對殘酷現實無能為力而造就的「解離」遁逃,令人深感痛心、一掬同情之淚。 所謂的「解離症」,在心理學上歸屬於創傷後心理壓力症候群(PTSD)之一,是調適心理巨大壓力/創傷的本能機制,會以失去記憶、感覺或對自身周遭環境的連結產生破裂的方式呈現。本能性重複特定記憶的啟動,是為了因應遭遇創傷衝擊後,用以減輕事件力道(熟悉了就不再感受到害怕)。然而PTSD患者此一功能卻失序性重複,造就陷溺於「恐怖記憶」便等同栩栩如生當下事件重演的恐怖迴圈,跳針般地不時被恐懼害怕等負面情緒所騷擾而崩潰。不自覺受驚惶、恐懼、回閃(flashbacks)創傷畫面入侵插播,並於腦海中來回反覆,而不時歷經等同創傷情境重演的痛楚,情節嚴重者甚至將忘卻自身重要資訊、知識與技能,猶如改頭換面或置裝了新靈魂一般。 這概念大抵等同於一般故事的「離魂」或「開啟另一平行時空」,而彷彿能「超脫本體於別處遠觀自己」的模式,正因為已然「超脫離魂,並以『客觀』角度省視自己」,所以不僅對於現實發生在自己「真正本體」上的種種殘酷(造就解離成因)視若無睹,渾然無所感,疏離麻痺持續過久後更將導致一種「意識上的混亂與失憶」(因為當事人已經搞不清楚那個才是真正的自己以及真實所發生的事)。在瑪琳.史坦伯格與瑪辛.史諾(Marlene Steinberg & Maxine Schnall)《鏡子裡的陌生人》(The Stranger in the Mirror)一書中對解離症各式表徵的歸納,便是失憶、自我感/現實感喪失等而造就身份認同的錯淆轉變。這也可以解釋說為何諸多奇幻/奇遇文學或離魂小說等,總以生命遭遇創傷困境為始,然後偶然間闖入(解離至)與現實大不相同的異想世界中,歷經種種冒險旅程後,達到英雄或英雌的自我成長與療癒。最廣為周知的例子便是J.K羅琳(J. K. Rowling)《哈利波特》(Harry Potter )(父母雙亡與領養親人苛待的創傷→魔法世界)與宮崎駿《神隱少女》(驟然轉校的失落與對新生活的不安→神靈世界)等。 而《最後一個祕密》(If You Find Me)則講述14歲的獨立姊姊凱莉與6歲失語的小妹珍娜莎,自有記憶以來,便是母親與姐妹三人餐風露宿地居於樹林深處的露營車上,終日過著食不飽餐的困頓生活。雖然母親將一切的不幸歸結於父親的暴力而須逃亡,可是真相卻是母親的酗酒、吸毒與性濫交。作為長姐的凱莉於是一肩擔負起所有責任,最後反覆鬧失蹤的母親沒有再回來,姊妹倆被充滿距離感的父親於林中尋回,隨父入主新家後還有另一風雲人物的繼妹存在。從野人少女回歸文明女孩之路,顯然荊棘重重,而心智發育似乎顯得遲緩的妹妹,其沈默失聲裡的「無聲告白」,又藏著更為驚悚的秘密。 《那些無止盡的日子》與《最後一個祕密》同以彷彿遺世獨立的「末日情境」與慘烈求生的「林中女孩」為矚目要點,在書末才一舉揭破駭人聽聞的真相,各自呈顯了父職/母職未能正當展現,而使無反抗力量的稚童陷入悲劇的家庭崩毀。不過前者以過去事件的回憶體,和現在進行式的發生日常作交叉敘述(過去為主,現在為輔),後者則是以回歸文明後的現在式,佐以片段回憶的緩慢倒敘法來推演情節。 二書中的「林中女孩」,皆擺盪於教養文明與野性自然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夾縫中,動彈不得,拚命於野外求生的同時,更時時飽受不知自己該當歸屬何處的困惑,而於自然林中發生的種種,既是暴烈創傷的根源,亦是駭人真相的發生處(亂倫、強暴與謊言等),故而此種氛圍基調,並非1999年歡樂動畫電影迪士尼《泰山》(Tarzan),「族群認同與融入」(黑猩猩與人類)的要旨可囊括。相反的,彷彿置身末日情境的「絕地求生過程」,囊括的不僅是人性闇黑特質的顯現,更是做為一切恐怖根源的痛苦不堪。這反而與1847年艾蜜莉.勃朗特(Emily Brontë)《咆哮山莊》(Wuthering Heights),女主角凱薩琳糾結於希斯克里夫(自然野性)與埃德加.林頓(教養文明)的矛盾情結,最終成為一切陰暗不幸開端的旨趣若合符節。 上述二書,特別是後者尤有反幼為長「小大人」悲歌的意味。在約翰.弗瑞爾與琳達.弗瑞爾(John C. Friel &Linda D. Friel)合著《小大人症候群》(Adult Children)中的詮釋,亦即成人父母未能善盡照料之責時,由最長之子女替代「父母角色」照顧幼弟妹的狀態,此種彷彿被揠苗助長的「小大人」,因內心需求一直未能得到滿足,並持續因害怕被遺棄而被迫付出,終將在成長過後,呈現失落、空虛與不安,最後導致需以各式成癮與依賴來填補空虛的狀態,即便進入親密關係網絡中,可能也只能重複他們在短暫又猝然結束的童年裡,所習得的情緒勒索、受虐或不正常依附的情感模式,也無能正常回應前來需索的孩子,最後悲劇性的代代重演(這便是心理學上的「代繼傳遞:不想重演的事件情節仍會悲劇性重演」)。 「小大人悲歌」尚可與2004年,是枝裕和執導《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Nobody Knows)與V. C.安德魯絲 (V. C. Andrews)《閣樓裡的小花》(Flowers in the Attic)交互對照參看。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講述一群同母異父的孩子,在母親與他人同居後便將之遺棄,而由長子明肩負起照料「一家大小」(母親與不同男性生下的那堆孩子)重責,為怕他人發現,這群孩子總躲藏著過生活,在公寓裡遮遮掩掩不見天日的相依為命,同棟公寓住戶幾乎不曾察覺到他們的存在。無依無靠的他們只能靠著超市過期食品與公園水源,克難生活,小小一隅的空間,最終惡化成夢想破滅與惡臭的地獄。日復一日盼著母親回歸救助的稚童群,最後悲慘地由幼妹的死亡,劃下對未來茫然,不知該何去何從的終章。 《閣樓裡的小花》更是不得了,劇情堪比「世間情」的繁瑣廣袤不說,還寫實勢利的可怕!因父親車禍驟世而崩毀的美滿家庭,無謀生能力的母親只好將四名稚子攜回娘家。雖然素未謀面的的外祖父母乃是豪甲一方的富族,但肇因於當年父母的結合乃是亂倫私奔(同父異母姐弟),故而做為「惡魔之子」,他們既是禁忌也是無法受到認可的存在。只能屈居豪宅一隅的荒廢閣樓裡,在恐怖嚴厲的禁閉裡,不見天日。長子長女於這禁閉小房裡,不僅終日為嚴苛祖母「以各式恐怖規則圈禁並歧視虐待他們」的陰影所擾,還要如複製娃娃般地承擔起成人父母的責任。最為詭異的是,母親誓言旦旦「待祖父病重而死,承繼遺產後將給予他們幸福」的承諾,似乎終無實現之日。如籠中鼠/閣樓花一樣地被病態餵養的他們,最終在母親一次次的失蹤、誓言失效與幼弟的死亡下,探查出令人不可置信的殘忍真相。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與《閣樓裡的小花》二者情節雷同處便是皆面臨「無父」(失蹤或死亡)與「偶然母」(屢屢毀信搞失蹤的母親)的窘境,迫使年幼長子長女必須承擔起成人父母的責任來照顧幼弟妹。然而日夜懷抱希望與執著母親信誓旦旦保證幸福承諾的後果,卻僅有殘酷破滅的終局等在前頭。不過其實前者乃是根據1988年,東京都西巢鴨兒童遭棄事件真實改編,後者則是於華麗哥德恐怖風,另添家族複雜愛恨史與近親亂倫的重口味裡,凸顯出成長於失能家庭,被囿限於天地一隅的慘烈辛酸,尤其後者的二代亂倫更像是心理學上的「代繼傳遞」,想避免的事端卻恐怖地像被詛咒一樣一代傳過一代,重蹈覆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將家族勢利算計人性鉅細靡遺呈顯,並於頁尾造就恐怖翻轉真相的《閣樓裡的小花》,作者功力簡直已屆祖師奶奶的地步,無怪乎向來著重女性闇黑特質摹繪的「闇黑女王」吉莉安.弗琳(Gillian Flynn),也深為其著迷不已──原來她的少女時代便是伴隨著這樣「天后級」的小說,難怪成長過後能處處下筆有如神,完美地結合推理小說與家庭關係的崩毀,這也造就後續推理小說風起雲湧式湧現諸多推理結合家庭關係的旋風,其對細膩人性的剖析婉轉、人心浮動變化的癥結與過程被烘托描繪的栩栩如生,更是一絕。這種將推理解謎關鍵鎖匙交付予親密關係網的背叛或家庭成長敘事的隱雷手法,在結合末日情境與家庭崩毀劇後,便成為令人痛心而震撼的文本。 不過,上述不管是林中版/公寓版/閣樓版等,雖然重點皆在於強調「父母職能缺失狀態,稚童反小為大的小大人悲歌」,然而值得琢磨的是,父母二者所帶給孩子的觀感卻全數不同。且不說父親幾乎是一種「作用不大」(失蹤、死亡或影響力普普的存在),後代幾乎是不曾對父親帶有過強烈的憤怒或失望情緒(《那些無止盡的日子》與《最後一個祕密》例外)。但對作為唯一依賴來源、也是眾孩童心念所繫的母親,卻總往往先是無條件的信賴,過程轉為期待落空的憤怒失望,最後則是一種揭露她們「無法盡職義務」、「自私自我中心」與「毀信勢利」等闇黑特質的女性形象。令人不禁反思,這究竟是一種對女性闇黑特質的深入,還是社會偏見觀感裡,總將所有重責全數歸諸母親的隱藏式指責?畢竟歷史上的母親神話,本就是造就諸多女性受困遭壓的恐怖根源不是嗎,那麼「爸爸究竟在哪兒」呢? 最後若論筆力,鉅細靡遺與利益糾葛的人性掙扎,以《閣樓裡的小花》為最,末日情節與林中生活艱難困苦則以《那些無止盡的日子》勝出,《最後一個祕密》或許是作者處女作的緣故,技法略顯生澀,且摻入野人回歸校園的生活場景處,彷彿一舉改換為青少年愛戀小說,而使傷痛程度略減,但樂觀來想,或許筆力淺白,亦可當做貼近青少年讀者的一大利器吧。 另外,這種關注幼童與父母關係的文本,尚有安.范恩(Anne Fine)《禁錮男孩》(Blood Family)與中脇初枝《你是好孩子》。前者摹繪從小被家暴父親囚禁於家的男孩,和被毆打至神智失常的母親,在被社福機構救出後,男孩於社工與寄養家庭的幫助下成長,然而因基因血緣而與父親具備同等面貌的男孩,深怕自己終將也會成為如父親那般殘虐暴力者,混雜著對母親無能救助他的恨意,由此再開展新生的每一路程皆顯艱難無比。《你是好孩子》則以親子虐待關係為題,以彼此關聯、幾位主要人物視角經歷的轉換,迴旋呼應中紛顯親子關係中可能存有的各式虐待與傷害。主題嚴肅,文字卻是淡雅簡潔,於若有似無中體察受創稚童心境與成長過後悲劇再度重演的哀傷,亦可一觀。 家國族群版:集體潛意識裡的心與魔,文明自然消漲間的人性慾望 這種「自然始終關乎人性」亦即書中鋪陳的荒野末境情節實乃人性呈顯的小說類型,由上述個人的孤獨絕望、群體利益衝突,而至親密家族關係網的崩毀暴烈,最終將不免導致一個文化/文明的覆滅。如柳原漢雅(Hanya Yanagihara) 《林中祕族》(The People in the Trees)。 事實上,外部文明闖入破壞而造就原始部族覆滅崩毀的情節實屬常見,如2009年,詹姆斯.卡麥隆(James Cameron)撰寫劇本並執導的《阿凡達》(Avatar),讀者想必也不陌生。不過改編1976年,諾貝爾醫學獎得主卡爾頓.蓋杜謝克(Carleton Gajdusek)生平事蹟的《林中祕族》,沉穩從容的行文、詩意盎然,更使讀者能於滿佈科學、人類學與神話交錯縱橫的遐想裡,心顫不已[1]。 此部小說為書中書,結構以「編者隆納德.庫波德拉醫生之序與後記,及為諾頓.佩利納醫生所編纂的回憶錄」為佈局,將主角諾貝爾獎得主諾頓.佩利納醫生跌宕起伏一生作觀照,貫串其涉入神秘部落、發現長生不老秘密與夢遊者的精彩經歷,見證並造就了此一部落興盛衰頹而最終覆滅的慘烈過程,由中點出自然文明的彼我消漲間,驅動的關鍵鎖匙乃在於人們無止盡的各式慾望與執著。 據《林中祕族》的設定,位於密克羅尼西亞地區某座島嶼上的烏伊伏國,藏著長生不老秘密,成因乃肇源於當地滿六十歲時所舉辦的神秘儀式──「瓦卡伊納」:只要是滿六十歲的高壽者,將可食取俱有神話象徵意義的「歐帕伊伏艾克海龜」,以「食龜」作為向神祈求長生的儀式,但弔詭的是,神在回應予肉體長生的同時,卻也將伴隨著失智與心神退化的狀態,以致於即便擁有了青春不再老去的肉體,卻也只能成為森林間無意識遊走、行屍走肉般地「摩歐夸歐」的存在──外表似人非人、幾分類猿,永遠地遭生者放逐於林中深處,言語能力與過往記憶逐步消褪,總是混淆不清,唯一僅剩的只有覓食的身體本能驅使他們的日常活動,被主角發現後將之命名為「夢遊者」[2]。 這種徘徊遊蕩於林間的類猿者,彷彿便與總藏匿於林間山上,喜好誘引的「魔神仔」形象有幾分神似(具體來說,魔神仔給予人們的一般印象是──於森林野間遊蕩、紅眼類猿身形,喜好蠱惑誘拐迷失者)。特別是《林中祕族》裡所顯現這種被主體(部落)文化,以畏懼恐怖心態,將之驅離至野性林間的舉動,更讓人聯想浮翩至起自然文明消漲的變化關係。 此點要先溯源台灣魔神仔研究來講起,首先,此領域比較系統化整理的有2010年,李家愷政大宗教所碩論〈臺灣魔神仔傳說的考察〉,內容針對「魔神仔」事件的情境模式、通用語彙與民眾態度等做考察統整,並佐以精神異常、魂魄觀,甚至拓寬至中國五通神或日本神隱現象做比較類同,而使頗具台灣特色的魔神仔詮釋領域,不僅僅囿限於台灣一角,更可能推及至文化中的共通現象。爾後林美容、李家愷同著的《魔神仔的人類學想像》立基於此,除陳列多元文獻資料,更佐證口頭訪查等鄉野田調等為「魔神仔」的各類特色(外觀、出沒地點、擄人模式,受蠱狀態表現等)來做清楚的註解詮釋,最後更別俱心裁地綜結人類學「集體潛意識」的現象,來聯想「所謂『魔神仔』的存在本質,可能便是自然的精怪化身,或文明推移變化下自然與文明消漲關係的隱喻」。延續這樣以人類學視野詮釋魔神仔存在的觀點,亦即是將魔神仔視為人類「集體潛意識」裡「表彰文明與自然消漲」的象徵隱喻,這便意味著魔神仔並非是台灣當地的文化土產而已,這形象甚至可能會是「共同存於人心中的嚮慕、懷想、敬畏或一種類似信仰的存在」(世界共通的原型/猿形),以下簡單舉例說明之[3]。 在小野不由美《十二國記》裡,失去劍鞘的水禺刀,屢屢浮現擾動人心的蒼猿形象,總使慶國女王陽子在成王路上,內心飽受干擾誘惑而動搖、疑懼、困惑與不安;明吳承恩《西遊記》,「心猿」悟空協同三藏取經所面臨的九九八十一劫難,乃是神魔小說隱喻「修心」寓言的呈現,其實是在講面臨至克服各式誘惑的過程。然後托爾金(J. R. R. Tolkien)《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裡的「咕嚕」,為得魔王至尊之戒而殺害同伴,最後既失去人形也沒了人心,終日飽受對魔戒慾望的折騰煎熬而精神裂變,煩擾不休。這種被誘引至山間林地,由人成精被並遭同化的過程,尚有2010年,泰國阿比查邦.韋拉斯塔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執導的《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 波米叔叔將死之際,遭猴靈誘拐出走的兒子竟失蹤而返,欲伴隨父親走完人生最後一哩路,然而其黑影紅眼的恐怖樣貌,述說他那「受鬼猴所引,與其交合,雖見尋人火光卻不願現身」的種種形容,卻正與魔神仔「惑人」(擄人模式)、「黑體紅眼」(外觀)與「居於山中(的自然精怪)」(住所)等特色若合符節。 以上分屬日中英泰四國,總於荒涼山間林地裡,上演一齣齣「蠱惑誘引人心智」而使內心動盪不安的「猿形」特徵,不管是誘還是被誘,此二者間的相互角力,在在都令人聯想到「魔神仔」,那麼或許代表誘惑的「魔神」,不僅僅是指向中國五通神、日本神隱現象等地域,更可更拓寬至泰國及世界各地。即便這已是個文明充滿的世界,但自然仍會永生不滅地以集體潛意識存於宇宙人心。而且,人之所以成魔,皆源於「人性」脆弱,無法抵抗「誘惑」所致,故而荒野末境,實乃人性,既有真實事件下的群鬥、末日氛圍下的神棄之地、家庭關係的崩毀,更甚之,還有那文明自然消漲間,藏於集體潛意識裡,隱隱搏動的「人心」、「人性」與「心魔」。 [1] 卡爾頓.蓋杜謝克(Carleton Gajdusek)曾因在巴布亞紐幾內亞的密林中,研究出導致當地土著氏族福魯族所流行的庫魯病成因,而獲頒1976年諾貝爾醫學獎。爾後他從巴布亞紐幾內亞領養了50個以上的孩童攜回照料,然而卻因養子控告性侵入獄。假釋後前往歐洲,一生未再回美國。 [2] 諾頓.佩利納醫生研究歸結此一儀式的科學要素,乃因「歐帕伊伏艾克龜其肉俱有抑制端粒酶,進而限制細胞分化次數而達延緩老化的作用」而將之命名為「瑟莉妮症候群」(瑟莉妮是希臘神話中永生不死的青春女神)。從秦始皇遣徐福至海外求仙等,以長生誘惑驅動人性百態與慾望的文本亦多,近年除《林中祕族》外,尚有山田宗樹以科幻為景的《百年法》,以長生不老術HAVI造就永駐青春的百年法,去呈顯僵化老化社會帶來的各式弊端與世代剝削。將長生不老設置於基因上的修補抑制者,尚有貴志祐介《來自新世界》,委員會長朝比奈富子女士因她那「修補DNA」的能力才得以長生。另外,至小島而驚現長生秘密者,也有安.萊絲(Anne Rice)《甜美狩獵》(The Wolf Gift),將超能力「人狼」的起源,設定為無神信仰的國王被放逐神秘島上,無意間於部族內獲取超能永生,全書於情慾的探索裡,分辨野性自然與文明道德的分界。 [3] 以「魔神仔」傳說為小說創作母題者,眾所周知者有王家祥《魔神仔》,以紮實的史料蒐羅、再鎔鑄台灣鄉野傳說與想像等去建構神秘小矮人的魔幻世界,意在文化的尋根與懷想;何敬堯《幻之港──塗角窟異夢錄》,則以糖郊商人引出各有所見的「魔神仔」,乃為人心向度的各有所思,各有所隱,重在人性心理的癥結變化。《魔市少年》則以魔神仔搭配台灣原住民西拉雅少年少女的冒險旅途,紛陳殖民侵入與自然衝突的矛盾對峙。 【主要參考書目】 麥克.龐可(Michael Punke)《神鬼獵人》(The Revenant),台北:高寶,2015。 拿塔尼爾.菲畢里克 (Nathaniel Philbrick)《白鯨傳奇:怒海之心》(In the Heart of the Sea),台北:馬可孛羅,2015。 埃克多.托巴 (Héctor Tobar)《33》(Deep Down Dark),台北:麥田,2015。 麥可.費里斯.史密斯 (Michael Farris Smith)《暴雨荒河》(Rivers),台北:天培,2015。 理察.麥特森 (Richard Matheson)《我是傳奇》(I am legend),台北:春天,2007。 克萊兒.傅勒(Claire Fuller)《那些無止盡的日子》(Our Endless Numbered Days),台北:愛米粒,2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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