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台北國際書展──臺大出版中心系列講座】
講題:誰的哲學,如何百年?──臺灣哲學的百年浪潮(戰後篇)
主講:林正弘(臺大哲學系退休教授)、陳瑞麟(中正大學哲學系講座教授)、黃雅嫻(中央大學哲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學者)
主持:洪子偉(中研院歐美所副研究員)
時間:2019 年 2 月 15 日(五)15:00-16:30
地點:臺北世貿一館展位 C720
說到學科,哲學可謂是世界上最老的一門,而且從歷史源頭來看,這世上所有的知識、學問都是從哲學分化出來的,因此又有一句名言:「哲學是學問之母」。從古代發展到現代,哲學已經發展的更加健全且複雜化,在臺灣也是如此,本次講座邀請到臺灣哲學界的三位前輩:林正弘、陳瑞麟、黃雅嫻,來和我們分享臺灣哲學的演變。
什麼是哲學?
在談論臺灣哲學之前,我們要先知道什麼是哲學。
在最早也就是古希臘時期的哲學,是包含著所有知識、思想、學問的,隨著時間的發展,各個學問開始慢慢有自己的特性並從哲學獨立出來,像是物理學、天文學等等。
但是哲學並沒有因為這些學科的分割而變成空心的,因為無法完全用科學方法、有結論性討問的問題,是永遠層出不窮的!所以哲學仍然有很多內容是需要且可以討論的。
哲學的傳統可以分為兩個:首先是「統合性」,當哲學是包含所有學問的時候,當然有其統合性,而在部分學問分割出去後,剩下的這些也必須要一些統合,從歷代的哲學著作總是可以看到,談哲學時發展出一套自我的理論,而這些理論中包含了文化、藝術、科學等等。再來是「精確性」,那些有精確理論的物理學、天文學等等分割出去後,哲學需要更加嚴格分析、論證,才能避免流於空談。
當代哲學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過後,西方哲學形成了兩個派別,分別是歐陸哲學與分析哲學。
林正弘認為歐陸哲學是繼承了傳統哲學、較為統合性的派別,即使是當代的歐陸哲學派學者,仍然是很接近古代哲學家,不會只單一討論科學哲學、物理哲學等等內容,討論的範圍較涵蓋整個層面。
而分析哲學派最早可以追溯到維也納學派,而後才是英、美,因為受到科學的發展影響,更為強調精確性、更強調邏輯且深入分析,重視實用以及運用科學方法,每個留下來的哲學問題都能用分析哲學去討論。之後又分出更多哲學的類別,像是科學哲學、價值哲學、倫理哲學、數學哲學等等。
在二十世紀初,這兩類傳統派別分明,直至今日兩者已漸互相交流,這部分臺灣發展較晚,歐陸派與分析派的交流還是不多。
臺灣如何引進哲學?
在日治時期的日本有興趣的是歐陸哲學,特別是德國,進而影響臺灣引進了歐陸哲學,在當時是幾乎沒有分析哲學的。
林正弘提到自己曾於戰前在日本念過一年書,後來為了唸博士班需要準備的兩個語言,他其中一個便選擇了日文,可是校方又要求這個語言必須要有他所對應題目的資料,也就是他需要去找到分析哲學的日文文獻,但是因為日本幾乎沒有引進分析哲學,所以根本找不到資料,而當時已經是 1970 年代了。
歐陸哲學對臺灣的影響其實並不大,因為會選擇歐陸哲學的學者多半是承襲日治時期教育而來,但戰後面對國語變成「中文」,已經三四十歲的學者們才開始學中文,當時甚至需要用中、日、臺語混雜教學,導致學生聽的霧煞煞,所以也沒有受到重視。
總之由於日本只有在臺灣留下歐陸哲學,因此分析哲學是要到戰後國民政府遷臺後才引進的,其中一個重要的代表人物,就是殷海光先生。在臺大哲學系開課的殷海光除了是分析哲學派,本人亦十分強調邏輯,提倡邏輯實證論,更以此批評時政、中國傳統文化,也因為批評國民黨,他在戒嚴時代被視為反動份子。
因為殷海光的引進,在臺大吸引了越來越多人做分析哲學,國內培養了越來越多這方面的人才,直自今日在國際能夠大放異彩。不過雖然臺灣哲學界已是人才輩出,但仍要注意如何不淪為象牙塔,要讓社會大眾一起重視哲學,首先哲學要先和大眾有所連結或是與其他學科結合,這樣才能避免沒落,因為哲學是需要被推廣的!
臺灣哲學
我們現在已經知道臺灣是如何引進哲學,其發展又為何,接棒的陳瑞麟進階的提出關於臺灣哲學的討論,他丟出了三大問題:什麼是臺灣哲學?有具主體性的臺灣哲學嗎?什麼又是主體性呢?
在臺灣的歷史、文化、文學層面上都曾經歷過從「附屬」走向「自立」的過程,像是原先我們會認為臺灣是繼承中國,臺灣是中國的附屬,但如今我們會說「臺灣就是臺灣」,發展自己的主體性。問題來了,臺灣的哲學是否也經歷過這樣的過程呢?
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要釐清的就是臺灣哲學不只是「在臺灣的哲學」,更是「具主體性的臺灣所有的哲學」。臺灣的歷史經歷過清治的中國漢文化、日治的日本文化、民國的中國文化與歐美文化,在這些背景之下,我們該如何勾勒「臺灣哲學」的形貌呢?
然而要解答這個問題又有其困難,例如:依臺灣人判準我們該如何處理戰後來臺的中國哲學家?依中華民國判準又該如何處理日治時期的臺灣哲學家?依地理判準來看在臺灣出現的哲學思想是否有主體性,又要如何交代臺灣哲學與在臺灣的中國哲學,兩者的關係?
臺灣哲學的主體性
主體性是「主體」展現的「自我意識」,但是要擁有主體性之前必須要滿足於以下四項條件:經驗內容的自我意識、能投射出目標的意向性、行為的自主性、判斷的獨立性,就像小孩子我們不能否認他沒有主體性,但也不能說他有足夠的主體性,因為主體性不是天生的特性,而是被「主體化」的結果。
簡單來說,我們個人如何形成主體性的過程,就跟臺灣的文學、歷史、文化經歷過主體化的過程進而達到自己主體性的結果是一樣的。
回過頭來看臺灣哲學,它的主體性是來自臺灣哲學建構者的主體性,但不是來自個別哲學研究者的主體性,而是所有臺灣哲學研究者「一起」構成一個臺灣哲學建構團體,所以這是一個「團體主體」,有其團體作為一個個體或整體的主體性。
在這一方面,臺灣的學界仍然在努力當中,本次講座發表的書《啟蒙與反叛:臺灣哲學百年浪潮》就是這樣一個「建構臺灣哲學團體」的研究成果,也是臺灣哲學主體化的展現。
黃雅嫻在此也接著補充,臺灣在吸收了日本、中國、歐美的內容後,經過一代人、兩代人的消化吸收,轉化成我們自己的內容,那就是臺灣主體性的展現。
在現場開放問答時讀者提問,面對這麼多外來文化,定義臺灣哲學的標準為何?陳瑞麟說臺灣是後進國,不管怎麼說都一定是要從學習開始,在歷史上是不可能擺脫和中、日、歐美的關聯,但是我們的目標是朝向未來,期待臺灣哲學的主體性走的更好!
存在主義在臺灣
談到臺灣主體性的展現,同樣可以見於存在主義在臺灣的發展,即使到今日,面堆歐美的存在主義,臺灣也為全盤接收,而是選擇性的接受,這是為什麼呢? 1960-1990 年代的臺灣是如何接受存在主義的呢?
法國著名的存在主義哲學在卡謬與沙特在臺灣文化圈、民間一直都有很高的討論度,但學界研究卻寥寥無幾,這是因為一直以來,在學院裡法國思想都是嚴重缺席的,當年日本在明治維新時選擇德國作為典範,因此在哲學上也是注重德國的哲學研究,若有提到法國也幾乎是附屬在德國的討論下。戰後的臺灣繼承這樣的風氣,又加上當時國際上與法國的緊張關係以及法國本身的左派傳統,因此在當時的風氣下,又更少引進了法國思想了。
1957 年卡謬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讓臺灣首次有機會引進了法國思想,當時《文星雜誌》創刊號第三期甚至將卡謬作為封面人物,身為自由派的《文星雜誌》其實是想藉由卡謬來發聲,要自由而反對獨裁政權、批評反共等等。而後又有林海音先生作為推手,由葉石濤先生寫的專業評論〈卡謬論〉,黃雅嫻認為這份評論才是值得稱上專業的作品,因為比起當時沒其他亂發表的內容,葉石濤先生下了很多功夫,是真的做過研究的內容。
比卡謬稍晚的沙特隨後於 1961 年進入臺灣,當時是由著名文學家郭松棻引進的。郭松棻本人先是讀了哲學系,後來才念外文系,早在大學時期他就閱讀過卡謬與沙特的著作,也進而影響到他日後的著作。不過當時仍是盛行美國的自由派風氣,法國的文化與思想仍然在臺灣的學界缺席。
隨著時間的演進、自由派的衰落,存在主義在臺灣有了更多的發展,例如:《現代文學》雜誌多次刊出有關卡謬的評論譯作,而閱讀群多屬接受西方思潮的高階知識分子,到後來更有學者可以以自身文化基礎回應西方思潮,1972 發生的臺大哲學系事件正是發生於此時。除此之外《歐洲雜誌》與天主教的引介,讓更多法國思想的存在主義源源不絕的近如臺灣,而後像是郭實渝、傅偉勳等人的論文都是非常重要的作品。
黃雅嫻最後總結了卡謬與沙特思想在臺灣,大概可以歸納出幾點:因為臺灣反共,所以親卡謬而遠沙特;由於臺灣內部的思想控制,對於強調實行動實踐的存在主義,無論是實踐上還是研究上,都是呈現空白的;因為臺灣沒有宗教上的壓力,所以較能接受無神論的存在主義。 存在主義自二戰前後興起,傳入臺灣,之所以至今歷久不衰,不只因為這群思想家數量龐大,也不只是橫跨了哲學與文學等領域的因素,最核心的是,它觸及了普遍的人心人性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