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華特.艾薩克森,艾文‧湯瑪斯 圖片說明:麥克阿瑟與裕仁天皇合照。資料來源:http://ppt.cc/qIEKJ 麥克阿瑟在戰後一手將民主引進日本。儘管小心翼翼地尊崇天皇的象徵性權威,他還是像個元老(genro)一樣統治日本;元老是十九世紀在天皇背後擔任顧問的資深政治家。麥克阿瑟頒佈了一連串命令,解放婦女、授權工會成立,並開始打破封建財閥(zaibatsu),即稱霸日本商業數百年的寡頭統治階級。《紐約時報》指出,他的治理「是政府的模範,也是和平帶來的好處」。 然而,麥克阿瑟的改革困擾了華盛頓的冷戰戰士。在佛瑞斯托與肯楠等人的眼中,那些痛苦的改變,尤其是對財閥的攻擊,導致日本動盪不安,因此也難以招架共黨分子的顛覆。一九四八年二月,圍堵政策的作者便獲派去對麥克阿瑟曉以大義。 肯楠發現,華盛頓與麥克阿瑟之間的關係「十分疏遠且充滿不信任,因此我的任務就像一名特使,負責打開溝通管道,並與一個敵對且多疑的外國政府建立外交關係」。不過令人意外的是,這位害羞的外交官竟然與率直的將軍相當契合,或許是因為兩人在自己的領域都是心懷願景的遠見家。結果,幾乎不需要別人勸說,麥克阿瑟也明白共產主義對遠東與歐洲都是一大威脅。肯楠說服了麥克阿瑟,將重點從政治改革轉往經濟復原,日本的經濟奇蹟於焉展開。「我認為自己促成這種改變的角色,是我自馬歇爾計畫之後在政府裡所做最具建設性的貢獻。」肯楠後來寫道。日本成為反共的堅固堡壘,不過那是麥克阿瑟最後一次客氣地聽從華盛頓的意見。 圖片說明:杜魯門總統與麥克阿瑟將軍。資料來源:http://ppt.cc/YwZcs 這位即將年屆七十的老戰士不想只是擔任和平時期的地方總督。雖然他太瞭解戰爭,因而憎惡戰爭,可是北韓攻擊南韓時,他還是精神為之一振。身為美軍指揮官,他不把這場戰爭視為區域性的「維安行動」,而是他最後、最偉大的戰役,對抗的不只是北韓,還有共產主義。 他認為這是一場規模更龐大、爭奪全亞洲控制權的戰爭,因此不認同艾奇遜不願意「與蔣委員長綁在一起」。他認為蔣介石會是個潛在的盟友,平息共產主義浪潮的得力助手。七月底,他前往台灣與蔣委員長建立交情。 圖片說明:麥克阿瑟親吻蔣宋美齡的手。資料來源:http://ppt.cc/YwZcs 他受到十分熱情的歡迎。他親吻蔣夫人的手,稱呼蔣介石是「我的沙場老伙伴」,即便他們從未見過面;接下來是數不清的敬酒、宴席、部隊巡視。陪同前來的國務院官員明顯被排除在所有的會談以外。心滿意足之後,麥克阿瑟發出一份極為熱情的新聞稿,對蔣介石讚揚有加,然後返回東京。 杜魯門與艾奇遜感覺到遠方有麻煩,尤其是特殊管道的消息來源告訴他們,七十歲、來日無多的麥克阿瑟有意對抗每個地方的共產黨,包括中國大陸在內。那是災難即將來臨的徵兆,儘管當時艾奇遜認為麥克阿瑟主要是擺擺姿態給共和黨右翼分子看。跟華盛頓的許多人一樣,艾奇遜假定麥克阿瑟希望從軍中退伍後進入白宮任職。 杜魯門打電話給紐約的鮑伯‧羅威特,後者此時仍靜靜地在布朗兄弟哈里曼公司工作,回絕政府的職務(最近拒絕的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大使的職位)。杜魯門知道羅威特是探聽哈里曼想法的最佳來源。「你認為艾佛瑞可以當哪一種調查記者?」總統問道。羅威特瞭解哈里曼很頑固,便回答他會是一個機靈且積極的調查記者。 八月初,杜魯門指派哈里曼擔任他的私人特使,到東京見麥克阿瑟將軍。「告訴他兩件事,」杜魯門指示,「第一,我會盡全力滿足他的需求,換得他的支持;第二,我要你告訴他,我不想與中國共產黨打仗。」杜魯門還叫他設法查出麥克阿瑟給了蔣介石什麼承諾。 「你好,艾佛瑞爾。」哈里曼在東京步下飛機時,將軍說。「你好,道格。」哈里曼說。記者注意到麥克阿瑟對於哈里曼輕鬆的問候方式顯得有點驚訝;將軍治理日本已有五年,不習慣有人直呼他道格。哈里曼不願意受麥克阿瑟威嚇。麥克阿瑟在一九二○年代初期擔任西點軍校校長時,哈里曼曾與他一起在雅登園獵鴨。(哈里曼後來回想說:「他的第一任太太曾經在紐哈芬參加過一些正式舞會,所以我認識她。」)一九四五年,他與往常一樣喜歡「蒐集」重要人物,便從莫斯科返美的途中特地到東京見麥克阿瑟。兩人當時相處愉快;如今麥克阿瑟告訴哈里曼,他是最早警告他注意俄國人的人。 不算用餐時間在內,兩人共處了八小時,談論亞洲的戰爭。麥克阿瑟誇張地講到敵人的宿命論。他說東方人「像鴿子彎曲翅膀那樣,胳臂一彎便從容赴死」。講著講著,麥克阿瑟彎曲自己手臂,嘆了口氣。 麥克阿瑟向哈里曼保證,俄國人和中國人不會介入,他也不會挑釁他們。接著,哈里曼直接說出這趟行程的真正目的。「總統要我告訴你,」他板著臉孔,口氣僵硬地說,「你不能允許蔣介石和大陸的中國共產黨開戰,否則我們可能會捲入世界大戰。」麥克阿瑟的回答就算不全然誠懇,也是在意料之中:「身為軍人,總統的任何命令我都會遵從。」 哈里曼並沒有完全相信。在交給杜魯門的報告中,他寫道: 「相當難以解釋的理由,對於台灣以及蔣委員長的事情應該如何處理,我感覺不到我們達到了完全的共識。他接受總統的立場,也會據以行動,但是卻缺乏堅定的決心。他有一個奇怪的想法,認為我們應該支持任何願意對抗共產主義的人,即便如此,他卻不願意說明為何蔣委員長對抗共產黨對於我們對付中國共產黨會有所助益。」 在道別之前,麥克阿瑟突然對哈里曼說:「我們應該對抗所有地方的共產黨——奮力與他們作戰!」就在他們走向飛機之際,麥克阿瑟大喊,連記者都聽得見,「你這趟行程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短了!」 杜魯門悄悄賦予哈里曼另一項報告任務:看他是否認為麥克阿瑟在精神上與體能上足以扛起指揮重任。哈里曼的書面報告中並未提及麥克阿瑟的健康狀況,或許是因為他要說的話太敏感,不適合付諸文字。他一定說了什麼令總統惶恐的話,因為杜魯門隨即派了他信任的一位醫生,法蘭克‧洛少將(Major General Frank Lowe)「針對麥克阿瑟的身體狀況以及對職務上重大壓力事件的承受能力提出報告。」這位醫生無法診斷出誇大妄想症,宣稱麥克阿瑟「身體健壯且精力充沛」。 圖片說明:美國前國務卿艾奇遜。資料來源:http://ppt.cc/sfkM2 麥克阿瑟噤聲不到兩個星期,便在台灣問題上槓上政府。八月二十五日,美國駐聯合國大使華倫‧奧斯汀(Warren Austin)宣布美國不會以台灣作為攻擊中國的基地。同一天,艾奇遜接到一通電話,得知各通訊社已經提前發佈一則消息,那是麥克阿瑟預計要對海外作戰退伍軍人協會(Veterans of Foreign Wars)發表的談話,內容讚揚台灣的戰略重要性,認為它是一艘「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在預先準備好的演說稿中,麥克阿瑟大聲斥責:「最荒謬的莫過於鼓吹太平洋地區採行姑息政策與失敗主義的那些人,他們提出的主張老套迂腐,說如果我們保衛台灣,就會造成亞洲大陸異化。」 這等於直接甩了艾奇遜一巴掌,他立刻要求哈里曼將電報拿給杜魯門看。杜魯門甚至更為震怒;艾奇遜回想,當隔天早上杜魯門與他的高級顧問們開會時,嘴唇已經乾癟發白。總統告訴國防部長路易斯‧強森,他要麥克阿瑟收回他的聲明。強森同意,但很快就退縮了。散會後他致電艾奇遜,告訴他參謀長聯席會議擔心麥克阿瑟會很尷尬。難道,麥克阿瑟不能說他只是在發表個人意見嗎?艾奇遜說不行,問題十分清楚,強森應該遵從總統的命令。強森說,他不是很確定總統是否下令。艾奇遜沒有耐性聽模稜兩可的說詞。他生氣地說,「不要跟我爭辯總統的命令是不是有道理。我聽到他下令,你就接受。無論是否能成功,你最好都照辦。」 強森很快試圖拉攏哈里曼當他的盟友,在這項爭議上對抗艾奇遜,不過這時候他應該搞清楚狀況才對。事實上,對總統忠心耿耿的哈里曼主張,麥克阿瑟應該遭到嚴厲譴責,即使導致他辭職也在所不惜。 杜魯門最後親自打電話給強森,直接口授針對麥克阿瑟的命令。不可思議的是,強森依然東拉西扯。杜魯門只好下令強森擔任他的總司令,執行他的指示。 杜魯門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指出,他考慮在這時候開除麥克阿瑟,可是最後因為擔心共和黨反彈而改變主意。後來他很後悔自己錯過了那次機會。不過這件事至少給了他開除路易斯‧強森的藉口,他想解雇他已經想了好幾個月。國防部長反艾奇遜的陰謀變得太過公開;八月二十五日,記者馬奎斯‧柴爾茲(Marquis Childs)報導,強森提供對艾奇遜不利的資料給共和黨。九月十二日,杜魯門逼迫一邊啜泣的強森簽下辭呈。 本文收錄於廣場出版之《美國世紀締造者:六個朋友與他們建構的世界秩序》。 作者介紹: 華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 亞斯本研究院(Aspen Institute)執行長,曾任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董事長以及《時代》雜誌執行主編。著作包括《賈伯斯傳》(Steve Jobs)、《愛因斯坦:他的人生他的宇宙》(Einstein: His Life and Universe)、《富蘭克林傳》(Benjamin Franklin: An American Life)以及《季辛吉傳》(Kissinger: A Biography)。他目前與太太及女兒住在華盛頓特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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