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鄭麗榕(國立政治大學臺灣史研究所) 在我們所身處的世界中,人與動物的關係是呈現何種景況?人類「馴服」(domesticate)動物以為己用,看起來人類是動物的主宰。然而,在什麼樣的情況底下,動物會成為人類的「伙伴」(company),便是《大象先生:勇闖緬甸叢林》一書所要譜寫的重點。本書的亮點是人與動物的情感,令人感動的不是偉大英雄事蹟,而是主角因為動物──尤其是大象──而豐富起來的生命,幾乎在他一生的每個階段,動物都扮演相當的角色;正如英文書名Elephant Company: The Inspiring Story of an Unlikely Hero and the Animals Who Helped Him Save Lives in World War II所展現的一樣,大象是書中主角的伙伴(company)。所以本書不是個人獨奏的樂章,除了大象先生威廉斯,還另有要角──神象一般的班杜拉,被形容為:聰明、善良、堅強,就算沒有騎士引導,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一頭象。象群更是非凡的英雄,不但人象之間創造傳奇,象的本身也有動人的親情、友誼與勇敢的故事,包括精準地預知地震的神秘能力。此外,其他的象夫,如以愛心訓練班杜拉的普竇,也是值得注意的關鍵人物。事實上從英文書名副標題──不可能的英雄與幫他拯救性命的動物,可知這本書是由人與動物共譜的組曲,而人與自然不可切割的聯結,正是本書一以貫之的主軸。 本書作者薇琪‧柯羅珂(Vicki Constantine Croke)是一位擅長運用密集的口訪與詳盡的文獻,書寫動物題材的記者,官方網頁上自我定位為「作家、記者、靈長類」,她長年在報刊撰寫動物專欄,主持相關電臺節目,著作有關新動物園、美國人Ruth Harkness與貓熊的歷史、救護車裡的流浪犬等。她說大象先生這個故事值得訴說,因為「威廉斯的故事告訴我們,每隻大象都是美妙的存在,他們不僅擁有高智能,還有深邃的感情」、「地球上若沒有這些壯麗的生物悠然其中,我們的生命將困乏至極。」(請見延伸閱讀中范震華對薇琪‧柯羅珂的訪談)。 因此首章是從談「巨象的肩膀」開始,那是1927年,在伐木公司工作、病重的威廉斯,被好朋友大象班杜拉馱負過河就醫──人是虛弱無力的,象是勇敢強健的。班杜拉也因傷病重過,威廉斯曾照顧牠一年,他們是相互需要的。末章則是二次大戰末期,大象軍團經過長途跋涉,由班杜拉神奇地帶領五十二頭象,通過山坡絕壁上的人造階梯,順利離開險境,抵達英國控制的阿薩姆。當事人認為這次的行動是「人類與動物的關係發展到極致」,雙方都展現了充分的信任、自信與領導能力。 人象的交流、自然的力量在書中被大量的描寫。威廉斯與班杜拉同年同月出生,雙方相見時,情感如神秘的電流般傳送。書中有一章談威廉斯在叢林內組成一個沒有女主人的家庭,成員是動物與人,他們互相依賴生活。象也成為威廉斯的導師,在大象母子身上,威廉斯見證到感人肺腑的親情與友情,例如有一頭小象時刻為盲母引導,母子相依為命,但子象意外身故,母象悲痛哭泣,最後心碎死亡。剛進入叢林時,威廉斯曾殺了兩頭象,「一頭是為了進行科學研究,另一頭是發狂的象」。但一年多之後,他學會敬畏叢林的一切,明白人們「狩獵大型獵物是出於恐懼,不是勇氣」,不再對殺戳有興趣,並想改採較人道的方式對待大象。他把人類需要的教育、醫療施行於象,說服主管讓幼象在大象學校中受訓,並且為大象設立醫院,收容病況嚴重的工作象。 從某個角度來看,這是一本人物傳記,有關1920 年代至 1950 年代末,主角英國人威廉斯(James Howard Williams,1897-1958)與大象遭遇,他的工作、婚姻與他參與的戰爭。但全書各章的主題都是人象交織的故事,並穿插描寫扮演如同家人、朋友般角色的動物。第一部分是威廉斯成為象夫與在叢林生活的過程。他在1920年進入英國人的孟買緬甸貿易公司,公司專營柚木、茶葉、棉花、石油,他在這段期間充分觀察、認識大象,並在沒有任何獸醫訓練下,透過密切的觀察學習成為適任的動物醫師。第二部分描寫威廉斯與同樣喜愛動物的妻子戀愛結婚的經過,第三部分則是在他二次大戰中為英國皇家組織大象軍團,讓大象造橋、運送軍用物資。 如果沒有對動物的愛與熱情,威廉斯的傳奇就會完全落空。他從小花很多時間觀察動物,感知動物的衝動與行為,能從動物的角度思考,和動物有良好的溝通。他童年的好友是驢子「王子」,一次大戰時他加入英軍,在埃及沙漠中參與駱駝軍團,愛上駱駝「煎鍋」,對好幾隻狗也有感情。他強調自己積極瞭解動物並不是要成為自然學家,而只是要「尋找共同點,想從動物的角度看世界,而不是從我自己的角度」。 班杜拉早年的成長也代表新的工象訓練法,牠是人工豢養象生下的象,象夫普竇對牠有永不放棄的耐心,成功地用通過愛的教育訓練,也可說基於深厚的情感來訓練牠,不破壞幼象與母象的親密聯結,因為明白母象是幼象最好的膀樣,這是符合自然生態法則的訓練。之前幼象通常來自野外,因為人工豢養的母象常需工作,生下的幼象獨自生活而常夭折。而馴服野生象則是用圍樁法,被捕獲的象困入圍樁中,數星期裡腳上殘酷地被勒進粗鏈,捕象人用火把戳牠們並在附近發射空包彈恐嚇,曝曬在烈日下,多日無水可喝,接著馴象人用矛刺象臉,造成潰爛,最後幼象絕望而讓人騎坐,接受終身被囚的事實。這種以恐懼與威嚇為主的捕象方式,在1920年代極為流行,甚至日治時期臺灣公學校的教科書也曾引介。而在東南亞叢林工作的馴養象,並非與野生象毫無互動,牠們可以在夜間擁有自由,能外出與野生象交流,這時也是威廉斯觀察大象的習性的良機。 雖然人與動物的和諧是本書的理想,但現實也有殘酷的一面。大象因為能協助運輸、建築工作,而被運用在戰爭中,被迫參戰的大象工作大增,因自由時間縮短而焦躁易怒,有的被轟炸出開放性傷口,也有因揹運電池被漏出的酸液灼傷,流膿起泡,甚至踩踏地雷而死。威廉斯幻想戰象在戰後的美景──雖然數百頭象死了,但有更多的戰象能順利逃跑,牠們將重獲自由,回到野地,自在地生活。矛盾的是,在幻想的同時,威廉斯依然控制著身旁他的好朋友班杜拉。本書後記更指出,戰爭末期更多大象被捲入戰局,而戰爭結束前後,軍隊日益加強利用大象,讓牠們協助搭橋、運送物資、拖運造船用的柚木到鋸木廠,大象的辛苦與日俱增。 人類的愛可以讓大象得到安全的確保嗎?故事的結尾證明並不是,班杜拉沒有活到戰爭結束就死了。威廉斯事後推測,照顧班杜拉的象夫普竇太疼愛這頭象,竟在知道自己工作即將告終,擔心別人要接管班杜拉,也不認為班杜拉可以野放,就偷偷地一槍打死這頭還在盛年時期的象。 威廉斯以戰爭英雄的形象來紀念班杜拉,他在印緬邊境為這頭象立了一塊大柚木,柚木上寫著「班杜拉,1897年出生,1944年戰死」。這頭人類豢養的象,生命無辜被飼養人(象夫)結束,在木牌上卻是作為軍用象被記憶下來。事實上班杜拉的命名,也是早年由緬甸象夫取自一位緬甸抗英民族英雄(Maha Bandula,1782-1825),寄寓象夫對這頭象的敬重與祖國獨立的期望。而戰後回到英國的威廉斯,除了撰寫回憶錄,也只能藉偶爾照料馬戲團的大象,或協助柚木公司購買工作大象,來取得與往日人象生活的一絲連結。 延伸閱讀: 1. 范震華,〈[秘讀自然]尋找動物與人的和諧新世界〉,《環境資訊中心》,http://e-info.org.tw/node/110184(除閱讀心得外,並有薇琪‧柯羅珂訪談) 2. 阿潑,〈為大象流的淚〉,《博客來Okapi閱讀生活誌》,http://okapi.books.com.tw/article/3929 更多故事: 【歷史知識考掘學】死於內戰與瘟疫蔓延時:牛津大學新發現的17世紀女性墓葬 2015-07-21 20:48:07 1 電影裡的歷史角落:新說聶隱娘(上) 2015-09-30 09:00:02 1 日本江戶時代最暢銷的養生指南:貝原益軒的《養生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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