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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世界廢墟遺址,挖掘歷史謎團的考古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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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瑪莉蓮‧強森(Marilyn Johnson

自從「世界遺產」這個偉大計劃開始實施至今已經四十年,四天之中來自六大洲的考古學家討論如何管理世界遺產的遺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考古學文化遺產管理國際委員會(ICAHM)的會議得出結論,我們該怎麼做呢?

現在正是處理的時候了:我們決定實地考察考古遺址中最重要的馬丘比丘。攀登印加古道要花四天時間,沒有參與者辦得到,因此他們選擇搭乘三個半小時觀景車頂(Vistadome)火車到馬丘比丘山麓的阿瓜斯卡連提斯(AguasCalientes),這雖然不比海蘭.賓漢(Hiram Bingham)的車廂豪華頂級,但可免於背包客列車的驚心膽顫。

這是我的夢想,搭上塞滿考古學家的列車,在百變風景和真實世界的夢幻王國映入眼簾的同時,討論考古學、文化認同、文物遣返和其他熱門主題。

Aguascalientes

阿瓜斯卡連提斯(AguasCalientes)

※※※※※※※※※※※

二次世界大戰後,世界遺產運動展開古蹟和歷史建築的保護,並以多種方式擴展,也是這次研討會的內容,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國際科學委員會及其諮詢團體主辦,延伸、檢驗並調整遺產的定義,並回答問題:人類歷史哪些部分值得保留?

這個問題在過去四十年獲得若干調整。

自然遺產、歷史城市中心、歷史公園和花園、水下文化遺產,甚至包括無形文化像舞蹈、音樂、口述傳統和節日都被納入遺產的概念中。吉爾弗勒金在研討會上提出理由,認為木乃伊應該考慮列入名單。雖然埋葬的地方,如龐貝和古提比斯及其墓地,已經被指定為世界文化遺產,但人類遺骸並沒有列在指定範圍內。

目前放置在丹麥錫爾克堡博物館的圖倫人(Tollund Man),以及阿爾卑斯山上發現的冰封五千年、天然保存的木乃伊奧茨冰人(Ӧtz the Iceman),都不具申請世界遺產的資格,但吉爾弗勒金持疑,他們不也是考古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

不只一個考古學家跟我說,考古領域每往前走一步就要埋葬過去一次。經過許多年,考古學家才接受歷史考古學成為考古專業的合法分支。

一旦他們接受田野方法新方式理解遺址中十七、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的文物,有什麼能阻止他們轉向二十世紀,甚至是二十一世紀的遺址?考古學家能不能把他們科學觀測技術應用到你剛住過的房間?過去考古學把骨骸、石器、陶器列入古典,或史前的研究範圍,而現在從兩百五十萬年前遠祖使用工具到你剛才扔掉的雞塊的來龍去脈都當作發掘(或是觀察、思索)的對象。

演討會講題除了技術性展示目不的暇給的考古學工具、若干遺址連結社區各種成敗的現身說法、防範文物洗劫者、人類生存和環境威脅等等,也有像西弗曼謙遜又出人意表的人文關注。這些終必銘記在我腦海裡。

約翰.史考菲(John Schofield)是英國約克大學教授,在會上詳盡介紹考古學平民和現代的觀點。他長相不討喜,有張靈活、普通的臉,史考菲專注於他所謂的「當代過去的考古學」(the archaeology of the contemporary past),我稱為五分鐘前的考古學。

他曾與一個團隊合作發掘已被考古發掘過的一輛破舊的福特車。他們把車當作一件物質文化來進行記錄。仔細檢查、測量、清理車內角落發現的十七世紀的陶器灰塵碎屑,在車體骨架上取鐵銹樣本,記錄曾用來當作跳板的車頂凹痕,然後拆解車體和引擎。

兩個月來,他們把這部車視為被人類製造、改裝並丟棄的物件加以研究。一方面是練習,甚至是一種噱頭,也是控制的科學調查的有趣應用:觀察、測量、記錄、拆解。團隊達成的結論讓我印象深刻:車內狀況完好,考古學家為車定期保養和維修。但車體和外裝卻因為田野調查的需要弄得凹凸不平,看起來像是肇事撞毀。車內車外處處是考古學家留下的痕跡,以及他們進行各種發掘的證據。

即使是我們每天使用的東西,經過深入的調查,也會透露新訊息。史考菲對著坐滿考古學家的觀眾席聊到這個轉變,從形象和建築的角度思考文化遺產,轉變到以另一種記錄常民生活方式的角度來思考文化遺產。

他特別提到馬爾他首都瓦勒塔(Valletta),位於地中海南部一個美麗的城市,這個城市因為高密度的歷史古蹟而列為世界遺產,自十八世紀晚期以來建物都維持不變。馬爾他多年來是各國海軍停靠的港口,到訪的水手會去光顧瓦勒塔海峽街的酒吧和夜總會。

 (Source: Andrew Price@Flickr)

瓦勒塔(Valletta)的港口 (Source: Andrew Price@Flickr)

一九七○年後酒吧已經關門,海峽街幾乎是棄置狀態,包括天主教會在內的馬爾他權勢階層,連認定城市的文化價值都沒有興趣,更遑論去保存。但是,曾經在海峽街工作的某些人被發現生活在這廢墟中,其中包括前舞者喬。史考菲感嘆:難道屬於喬的那個瓦勒塔不是這座城市歷史和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思索著,當史考菲環顧研討會場,從黑暗中升降舞台上各色人種臉孔的瞥視中,從光鮮的市政建築中,從傳送粗陋的西班牙語或英語同步翻譯的耳機中,從丟棄的傳單、筆記和名片,從苦於高山症的人吃的古柯糖包裝裡,他究竟看到什麼。當史考菲站在馬丘比丘的梯田上,他看到什麼?

他看到十五世紀的印加遺址和百年或更久前的牧羊人小屋,他看到來自各個發掘的靴印和鏟挖痕跡,他看到園丁清理、修復和種植的標記,他看到此時在遺址遊走的旅客丟棄的廢物。他看到幾個世紀前、上一季或當天稍早人們的遺留物:硬幣、鈕扣、門票、太陽眼鏡和糖果紙、頭巾、空的防曬乳罐、走私水瓶、蛋白能量棒包裝紙、人們的手杖在小徑上戳出的小洞,以及格狀鞋底運動鞋、果凍涼鞋或釘靴留下的鞋印。

他看到入口附近路面格外磨損,因為旺季人群在這裡堵塞住;他看到大石上的青苔磨損,因為攀登瓦納比丘的背包客在這裡休息。從他們留下的東西可以解讀他們的故事片段。收集古老歷史紀錄找不到的跡證是有用的,比如訪客紀錄或旋轉門計數,或是園丁、巴士司機和導遊的出勤卡,都可以用來考量人們可能採取各種使用遺址的破壞性或替代性方式。

「我們尋找並認知這些常常是細微的痕跡。」史考菲說:「考古學家以一種非常特別的方式看世界。當代與過去的考古學家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們探尋人類過去活動的痕跡,但是剛剛過去的時刻,也許只是前一天。」他微笑著說:「我們所看到的可能是有用的。」

不用坐在庫斯科的講堂時, 我穿過市區遊蕩到卡薩孔查博物館(Casa Concha Museum)。曾被賓漢帶回耶魯大學的馬丘比丘文物展(耶魯大學剛剛還給祕魯)旁邊,我看見更多有關考古學積極運作的介紹。透過幻燈片我看到令人驚嘆的帛琉洛克群島(RockIslands)和新喀裡多尼亞(New Caledonia)的珊瑚礁的興盛,也看到在祕魯荒野和智利一望無邊的沙漠發掘。

 (Source: denAsuncioner@Flickr)

帛琉洛克群島(RockIslands)(Source: denAsuncioner@Flickr)

窮困至極的考古學家令我感動,他們的工作受到的支持少得可憐,「哪裡有洞我們就去挖。」來自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考古學家如是說。

但我也受到那些資助文化遺產的人們所吸引,例如送考古學家飛越黑森林的德國人,他們帶著激光雷達設備去拍攝透視照片:你看哪,我們發現了古老城堡!

一天晚上,整天漫長專題介紹之後,我坐在庫斯科一間餐廳裡,餐桌是白色老式浴缸構成的水族箱。你在玻璃蓋上面吃飯,魚從你的盤子下面,游過海藻和貝殼裝置周圍。坐滿浴缸四邊的各國考古學家點了皮斯科酸酒,當然也點了啤酒。奇趣的填充料天使吊在天花板上,椅子和長凳上墊著假虎皮枕頭,陰暗的紅色光線,彷彿我們是在水下,淹沒在折衷主義的氛圍裡。我們在水族箱上吃羊駝排。

不過,素食者不吃羊駝,道格拉斯.科默(DouglasComer)也沒吃。這位是考古遺產管理國際委員會的美國籍共同主席,他曾攀登庫斯科上方的沙賽瓦曼(Saqsayhuamán)廢墟,展開他的旅程,一頭漫步遺址附近的迷路羊駝愛上他,他不能吃羊駝,因為他被羊駝用鼻子示過愛。

我坐在科默和根岸洋之間,科默是空間考古學專家,根岸洋則鑽研一萬四千年前生活在日本、古繩紋時代的狩獵採集者。科默在巴爾的摩經營文化資源管理公司,專門收集和分析衛星和航空資料。他曾與美國國家航太總署合作,並鼓勵考古學家利用其圖書館最近解密的衛星照片,進行遺址的歷時性研究。

根岸洋處理世界上最古老的陶器。他告訴我,為了清理土地進行開發,九九%在日本的發掘是緊急事件。考古學家形象在世界其他地區也許瀟灑浪漫,但在日本,根岸洋和他同的事專業遭受蔑視。他回想一次緊急發掘,工程進行中在機具邊緣起出骸骨,他們被召來在及膝深泥洞中工作,因此暫停施工的男子在一旁嘲笑他:「你這個叫做工作?」根岸洋模仿他的語氣,他笑了起來。

離開祕魯之前,為了向索利斯的精神致敬,我前往美洲最古老的城市朝聖。我和導遊布列索一起開車出發,他殷勤健談,一半祕魯人、一半巴爾幹人,載著我快速離開利馬趕往海岸。我們經過利馬貧民窟之中的一部分,他告訴我,人們住在墓地上。我們經過許多房屋,像豪豬聳起鬃毛那樣,從屋頂立起一條一條的鋼筋。

「我們的房屋永遠處於未完成狀態。」他告訴我:「我自己蓋的房屋,屋頂也留了鋼筋,因為有一天我兒子可能要在我上面再蓋一層來住。看吧!這裡已經幫他把銜接點都準備好了!」他打開汽車的CD音響播放奇查(chicha)音樂,亞馬遜的樂器和節奏加上迷幻影響又滲雜少許卡洛斯.桑塔納(CarlosSantana),泛美公路上短程遊覽的完美配樂,響徹陡峭多霧的山丘和沿海沙漠。

幾個小時後,我們在棕櫚樹下燒焦的甘蔗田旁邊轉向東走。我們看到灌溉渠有裸體男子在洗澡,其中有個躺平小睡,工人在休息,馬車堆滿農產品。我們開車經過肥沃蘇培河谷,沿路兩側盡是萬壽菊田、玉米田和蘆筍田。我們追過車後攀載幾個人的敞篷卡車、經過土坯屋,最後看見的藍色告示牌上面寫著:「注意:聖城卡拉爾,二十三公里」。

我們等在路邊,讓穿裙戴花帽子的女人趕著黑色和棕白雜色的羊群通過,羊群伴著狗、毛驢和斑點小馬。農地中間另一個巨大的告示牌宣示考古區到了,基地撐起固定單斜棚架,由兩隻狗看守。

一下子整片沙漠的景致出現,放眼全是米色系的枯旱和乾河床,綠色的群山和田野已成為遙遠的背景。

往卡拉爾的路就像月球上的單色系,內陸一路照耀我們的太陽已經隱藏。陰曇天並未覆蓋大氣,這不完全是霧,只像是一切被籠罩,變得潮濕、淒冷。六座淺黃色的金字塔兀自杵立在蕭瑟的高原上,廣場褪色的大片區域橫躺在金字塔之間,石頭堆疊的矮牆在其間劃出界線。為了便於遊客和學生參觀,遺址裝設了告示標誌、簡易的開放式茅屋與低技術的展示架、供巴士停放的大車位和乾淨的廁所。

 (Source: beardiebloke@Flickr)

卡拉爾聖城的遺址 (Source: beardiebloke@Flickr)

我們等候迪諾前來,為我們導覽卡拉爾聖城,我們讀到蓆克拉(Shicra),蘆草寬鬆織成的籃狀容器,用來裝運金字塔的基石。遺址延展一百六十五英畝。我們從金字塔頂往遠處看,看到只有山羊一般大小的人們。迪諾加入我們,並指出那些人是考古學家,他們在這裡工作二十二天,然後休息八天。他笑著說:「這像是考古學家的監獄。」在載滿學童的晚班巴士抵達之前,布列索、迪諾、我和在遠方忙碌的考古學家,是卡拉爾僅有的生命跡象。

索利斯搞懂她發現了什麼之前,當時她看到此地的樣貌是我無法想像的,石牆還埋在地底,金字塔看起來像沙丘。她發掘出粗陋卻引人入勝的遺跡,蓆克拉囊袋、骨雕藥物吸食器、離海二十英里的沙丁魚和鯷魚骨堆,鶴骨製成的笛子的儲藏處。花了十五年才明白,這些發現並不只是古代族群的遺跡,更是具有廣闊貿易網的有組織社會的明證。

而這樣一個複雜的有形基礎設施,有祭壇、地下通風管道,這種東西你也許會在歐洲廢墟中發現,但不會遲到千年之後才發現。高原的邊緣,灌溉耕地一年四季輪流生產大量的豆類、南瓜和棉花。

部分豆類和棉花作物運往濱海地點阿斯佩羅(Aspero),交換棉花製魚網捕獲的沙丁魚和鯷魚。這就是索利斯和莫斯利工作的地點,莫斯利是美國考古學家,他曾經捍衛索利斯,指責哈斯和克里默的「學術帝國主義」;在最近的一次演講中,莫斯利責備他們「顯然都太專斷。」索利斯、哈斯和克里默都參與一場轟動又具革命性的考古學工作。他把他們之間的互相敵對歸咎於困擾很多考古學家的性格缺陷:「他們的自我意識太過強烈。」

我站在最大金字塔時,迪諾正談到他的成千上萬的祖先一定曾住過這裡。他提醒,也許我們走在他們的房子殘骸上。

布列索問了些明智的問題,他已經迷上了考古,因為他和朋友沿海岸步行的時候,在某個洞穴找到一具木乃伊。索利斯迷戀前殖民族人的故事。這迷戀促使她發現目前為止美洲最古老的城市,她因此還原了遠祖族人的過去。認知到卡拉爾的重要性,證明了她作為一個考古學家的技能。但考古學家其實是這樣:無論有沒有卡拉爾,她都會達成她的成就。不論她是否發現最古老的城市,不論她是不是最先發現,雖然沒有人鼓勵她,她會發現什麼也沒有什麼保證,她還是會放棄休假,睡在她的車上,每天早上醒來繼續工作。不管她挖到什麼,我相信她仍會堅定追求她的願景。

我思忖所有我見過的考古學家,驅動他們、使他們頑固地堅持願景的意義是什麼?我想到漢那斯,長頭髮的蘇瀑市(Sioux Falls)考古學家,本書一開始坐在一家小餐館吃烤培根,描述美洲平原的原住民如何從獸骨中提煉骨脂。越戰老兵漢那斯在惡劣狀況下結束他的兵役,阿米巴痢疾讓他瘦了六十五英磅,同時對親眼見到的「醜惡的血腥暴力」感到強烈厭惡。除役後他放棄法律研究轉向人類學,轉向人的研究。

考古學對他來說是什麼?

考古學是殺生的相反詞。考古學試圖把那些被遺忘或埋藏千年甚至數百萬年的物件,用意志喚回生靈。考古學不只是骨頭或寶物的斷片,而是在大自然面前跪下,集中注意力,試著把曾經觸動這場所的人類生命的火光找出來。

我和布列索離開卡拉爾的時候,視線內一個人都沒有。

我們在這偏遠月球表面的岩石河床緩慢滾動,然後……這是什麼?摩托計程車(三輪的摩托車)迎面而來,上面坐著一個穿戴黃色夾克和帽子的人,黃色的散熱器綁在他面前。布列索搖下車窗,他們在乾河床上聊了一會兒。

他遞上幾個索爾,那男人回遞給我們一些雪糕,我們繼續推進,通過千百年回到現實。

本文摘自時報出版之《生活在廢墟:你所不知道的考古學家與他們的一百種生活時報文化-生活在廢墟-封面300dpi

提到考古學家,你的腦海會浮現什麼畫面?

本書作者是愛好考古學的業餘者,
她前往世界各地去見形形色色的考古學家
書中記述她與十四位考古學家上山下海,
忍受炙熱的沙漠氣候、毒蛇肆虐的林地,
與危機四伏的沼澤地,
從加勒比海到印加帝國遺跡進行考古發掘,
聽他們講述在中國發現五千年前的女神廟,
美國獨立戰爭沉入海底的戰艦,印地安人的木乃伊,
曼哈頓黑人墳場,以及一萬八千年前的印尼矮人族。
考古學家在一堆廢墟中觀察到什麼?
一件陶罐碎片或一顆古老牙齒如何拼湊過去?
他們可以如何幫助我們保存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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