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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大發現前,向伊斯蘭學習的歐洲──讀《智慧宮:被掩蓋的阿拉伯知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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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疑是宇宙的主宰,但是我們可以探索世界,而且也應該探索自然世界。」

在現代科學觀念尚未建立的 12 世紀,英國哲學家阿德拉(Adelard of Bath)以這段話告訴他的讀者,在追尋真理的道路上,科學(註1)與神學的立場並非對立。

如今看來,這段話如此理所當然,但在阿德拉所屬的時代,卻相當大膽新穎。因為阿德拉及多位飽學之士的大力推廣,才讓探索自然世界的熱情,漸漸融入西方社會,日後以各種樣貌激勵科學知識的成長。

更重要的是,阿德拉將這套重要價值觀的建立,歸功於阿拉伯人,如同他毫不避諱地接著說:「阿拉伯人就是這樣教導我們。」

本文所要引介的《智慧宮:被掩蓋的阿拉伯史》(The House of Wisdom: How the Arabs Transformed Western Civilization,以下簡稱《智慧宮》)便從阿德拉的觀點出發,述說中世紀( 7 至 13 世紀)伊斯蘭世界的科學發展,以及如何開拓歐洲人的視界,激發他們從神學以外的角度認識世界。

12世紀在智慧宮內的學者。 圖片來源:https://goo.gl/FIYmZs

12世紀在智慧宮內的學者。
圖片來源:https://goo.gl/FIYmZs

時為 754 年,阿巴斯王朝的第二位哈里發阿布‧加法爾‧曼蘇爾(Abu Jafar Al-Mansur, 712-775)繼位,生性好奇,喜歡追求各種知識的他,決定利用既有文化資源,創設日後稱為「智慧宮」(House of Wisdom)的中央研究機構。

阿拉伯帝國內最優秀的學者聚集於此,並且在國家力量的支援下,研究、翻譯古往今來的著作,盡情鑽研學問,智慧宮可說是伊斯蘭世界積極推廣學術的重要象徵。來自不同文化圈的知識份子,例如阿拉伯、波斯、印度等,都因為伊斯蘭形塑的共同生活圈而聚在一起交流,加上統治者與社會氛圍的鼓勵,不僅保存大量古典著作,更在天文學、幾何學、醫學等各領域上,創造出遠非當代歐洲人所能及的成就。

西西里統治者羅傑二世(Roger II)委扥伊斯蘭學者伊德里西(al-Idrisi)製作的世界地圖,12世紀中期。 圖片來源:https://goo.gl/5vEUR0

西西里統治者羅傑二世(Roger II)委扥伊斯蘭學者伊德里西(al-Idrisi)製作的世界地圖,12世紀中期。
圖片來源:https://goo.gl/5vEUR0

在漫長的中世紀,大多數歐洲人其實對伊斯蘭世界的狀況所知甚少,甚至帶有許多畏懼、反感、厭惡的負面應像,但直到兩者間的交流越來越多,尤其是在十字軍東征後,歐洲才意識到自身的不足。對中世紀歐洲人而言,西班牙半島、西西里島這兩個地區是探訪伊斯蘭學術成就的絕佳地點,因為地處交界處,此地匯集大量的伊斯蘭學者與相關書籍。更積極的人,甚至會親到大馬士革或巴格達學習,阿德拉就是其中代表人物。這些最早開始引進伊斯蘭科學成就的中介者,還帶回一股對西方文明更具影響力的思辨主題,也就是神學及科學的衝突與調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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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維森納(Avicenna)《醫典》(Canon of Medicine)的插圖,11世紀。這本書對歐洲醫學發展有莫大影響。 圖片來源:https://goo.gl/FR3cmz

《智慧宮》特別強調,伊斯蘭信仰鼓勵人們追求知識,數個世紀以來的信徒也朝這樣的道路前進,但在某些面向上,科學發展依舊不可避免和神學觀點有所衝突,尤其是這個世界是否由上帝所創?或只是推動這個既存世界開始運作?或者上帝是否會細心插手人類世界的每項事務,還是讓自然法則影響人類?

這些問題從未有明確解答,但確實引導伊斯蘭哲學家從神學以外的角度思索自然世界。阿威羅伊(Averroes)便從亞里斯多德(Aristotle)的著作中尋找論述基礎,宣稱世界永恆存在,而理性或自然法則主宰這個世界的運作。他以亞里斯多德式的觀點認為,透過邏輯推演尋找因果關係,是認識世界、揭示真理的唯一途徑。

阿威羅伊等哲學家的論點傳入歐洲後,也引起不小波瀾,許多人都曾參與這場科學與神學的激辯;前者希望跳脫神學限制,後者則反批科學離經叛道。最後這兩個立場的支持者達成某種妥協,除了最關鍵、核心的神學議題外,自然界的所有事物都可以用科學加以分析與認識,確立了「哲學和宗教從來不曾真正牴觸」的原則。

這種不同於以往的世界觀,加上從伊斯蘭世界大量引入的古典著作與科學知識,緩慢地在歐洲世界開創文藝復興與科學革命。

《智慧宮》原文書名的副標問道:「阿拉伯人如何改變西方世界?」大略回顧17世紀之後的世界演變,便能理解作者的提問動機。最遲至 18 世紀,歐洲便逐漸顯露有機會稱霸世界的潛力,而且從未放棄從伊斯蘭世界獲取更多領地、商業利益或戰略地位。此一傾向到了19世紀不僅未曾停歇,反而更加顯著,主要的大國或地區如土耳其、伊朗、埃及,紛紛成為西方的勢力範圍、殖民地或保護領。

在人類歷史上,西方世界從未以如此摧枯拉朽之勢,擊退伊斯蘭世界的勢力。身為被征服對象的穆斯林,即使心有不甘, 短時間內也難以提出有效解決之道。戰後民族自決和去殖民化浪潮雖然使之獲得形式上的獨立,西方勢力也從未離開自然資源豐富、戰略地位極佳的伊斯蘭地區;帝國主義式的強力控制,仍是定義西方與伊斯蘭關係的特徵之一,久久不去。

今日主流媒體所呈現的伊斯蘭,多半都是其對抗西方勢力時,最極端激進的面向,從這個世紀初的 911 事件,到最近的伊斯蘭國莫不如此,使得穆斯林沾染越來越多的反科學、反進步、宗教至上與保守落後的形象。

《智慧宮》的內容在在提醒讀者,如果相信這些負面發展就能概括伊斯蘭世界,無非是個過度誇大西方文明優越性的危險偏見,有意或無意地抹煞伊斯蘭對這個世界的貢獻,乃至於遺忘了西方曾在伊斯蘭世界身後苦命追趕。而且這兩個文明之間不全然只有殺戮與征服,交流與學習絕非不可能的發展。

《雅典學院》,1510年。 圖片來源:https://goo.gl/Lo4z24

《雅典學院》,1510年。
圖片來源:https://goo.gl/Lo4z24

西元 1510年,文藝復興畫家拉斐爾在羅馬完成舉世聞名的壁畫《雅典學院》(Scuola di Atene)。他將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放至在畫面正中央,兩人相望對談,在他們周圍是歷代著名哲學家與科學家們,或交談或研究,這是一個由畫家建構的哲學世界烏扥邦。拉斐爾將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繪至於最重要顯眼的位置並不令人意外,許多的藝術、哲學或宇宙觀念都源自於他們的見解。而在畫面左下角,可明顯看到帶頭巾的伊斯蘭哲學家阿威羅伊向前張望,仔細觀看必達哥拉的研究。

在《雅典學院》的對面,拉斐爾另外繪製代表神學的壁畫《聖禮爭辯》(La disputa del sacramento),譬喻兩種追求真理之道的調和。雖然有點隱晦,拉裴爾其實也用屬於他的方式,肯定伊斯蘭哲學家對西方文化的貢獻。

《雅典學院》左下角的阿威羅伊與畢達哥拉斯。 圖片來源:https://goo.gl/uFRFcz

《雅典學院》左下角的阿威羅伊與畢達哥拉斯。
圖片來源:https://goo.gl/uFRFcz

從拉裴爾到《智慧宮》,在這數世紀的光陰中,西方世界從未忘記伊斯蘭文明的重要性。但就像拉裴爾描繪的阿威羅伊,相關資料處在不甚顯眼的的位置,非常容易被各種偏見或歧視所掩蓋,只能散發出微弱的光芒,斷斷續續地引導人們回望過去。

當然無須刻意放大這段歷史,卻也不應該盡為世人所遺忘,偏見是助長仇恨的一大因素。目標不在於將穆斯林發起的恐怖攻擊合理化,也不是否定西方世界在追求科學進程中所作的努力。

只是,可以讓更多人試著想想,我們所抱持的世界觀,或對其他文明的評價是否真如原先所認定的合理?


(註1) 在阿德拉的時代,研究自然的努力歸屬在哲學,尤其是自然哲學中,其為現代科學的前身。本文使用的「科學」一詞,泛指以不同於傳統神學的態度,研究自然現象的傾向,與哲學之間沒有相當明確的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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