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灣,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過去興建的城門,像是臺北的北門和小南門、新竹的東門、臺南的大東門、大南門、小西門、西外城門等等,恆春縣城的四座城門不僅都還保存,西門還曾出現在《海角七號》裡喔。 這些城門表示以前這些地方是座「城」。有「城」有什麼了不起的嗎?首先,城牆與城門有防禦功能,就像動畫《進擊的巨人》裡有三道城牆保護人類世界。其次,能夠建築這樣的大型建築,表示統治者有相當的實力壓榨人民,也有比較充足的資源。因此,「城」可以說是社會安定與發展的一個指標。 「城」的重要,古代人也是很早就體會到了。早在三千六百年前就已經有些地方建起了城牆。古代的城長什麼樣子呢?在古代,蓋一座城又有什麼撇步呢?為了讓大家身歷其境地感受一下經營一座城的樂趣,野蠻小邦周特別為各位讀者推出了不存在的遊戲「商代城市online」(請不要到app store或google play搜尋喔謝謝),並且同步公開搭配的「商代城市建造攻略」! 建一座城首先當然是要在廣大的東亞大陸上找一個好地點來建設。城應該蓋在哪裡呢?最高指導原則是「有山有水」。山和河流都提供了防禦上的便利;山還能供應木材,河則是取水、排水、丟垃圾(好孩子不要學)的好地方。但是,河不能太大以免水災,又不能太小以免不夠用;離河太近也會水災,離河太遠又不方便,所以要找一條剛剛好的河,並且要跟它保持剛剛好的距離。山不能太矮不然敵人就攻來了,山也不能太高不然沒辦法爬上去砍柴,所以不高不矮剛剛好的山是最好的選擇。(好囉唆啊) 選好了地點,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建設了。先讓我們來蓋個城牆。除非武力值強大到可以無視進擊的巨人、啊不是,是敵人,不然城牆是一定要的。當你決定要蓋城牆以後,千萬不要想著要去找磚頭來砌城牆,因為商代還沒有磚頭。你需要的是「黃土」,以「夯土」法來建造城牆。「夯土」要怎麼做呢?首先將兩塊大木板直立起來,中間留出城牆的寬度。接著把泥土倒到木板之間,派工人把泥土堆捶打緊實。堆土與「夯打」不斷重覆,就能夠建起堅實的城牆,有些城牆甚至還能夠在經過三千年的風吹雨打後保留到今天。(以前課本裡讀到過「傅說舉於版築之間」,所謂的「版築」就是指夯土造牆喔。) 蓋完城牆以後還有一個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護城河或壕溝。同樣的,除非你的武力值夠強大,不然護城河或壕溝是絕對少不了的。這時候你就會發現城旁邊的河流很重要了。這條河不僅可以充當護城河,還能為護城河提供水源。 蓋好了城牆要蓋什麼呢?當然是蓋人住的地方囉。人住的地方有兩種:商王住的宮殿跟一般民居。 我們先來說說宮殿的蓋法。宮殿的位置不一定要蓋在城的正中央,不過在規劃的時候最好多保留一些土地,否則以後可能會在擴建時破壞周圍的設施跟民宅(強迫徵收無誤),那時保證從商王到平民大家都會很不爽。在宮殿區裡除了一定要蓋商王的豪宅之外,還要蓋水池跟水井。 商王的豪宅(也就是宮殿)有兩種形式。一種是長條型的,一種是回字型的。回字型宮殿其實就是長條型宮殿長出迴廊把宮殿區域包圍起來的設計。迴廊不只可以保護宮殿,還兼具和王妃牽手欣賞雨景、和討厭的對手狹路相逢等功能,送禮自用兩相宜,歡迎建造(誤) 再來說說水池。水池不能太小,最好跟一座宮殿差不多大。因為這個水池不僅是景觀用,還有蓄水防火的功能。如果水池太小,一旦失火可能整個宮殿區範圍內的建築都會GG。而為了避免水池優養化,蓋水池的時候連接水源也是不可少的。最後,水井一定要蓋,不然整個宮殿區的人都會渴死(或是建築師會先被商王拖去埋)。 蓋好了宮殿以後我們來看看民居區要蓋哪些東西。普通民房也有兩種:單間茅草屋、半穴居。一個單間佔地大概只有一座宮殿的百分之五左右;半穴居更小,可能只有宮殿面積的百分之三。蓋民居的時候有兩個要注意的地方。第一是記得設水井。水井可以由好幾個民居共用,如果沒有水井的話這個區域很快就會出現怨言,這樣商王會很煩惱的。第二是民居最好跟宮殿區保持距離──萬一讓商王聽到任何他不想聽的東西,明天可能大家都不見了喔~ 「安居」以後自然就要「樂業」。商代的手工業相當發達,作坊(也就是手工業工廠)依照材質專業分工,有製造「陶器」、「青銅器」、「骨器」和「綠松石」的各種作坊。陶器作坊可以是生產普通人使用的鍋碗瓢盆,也可能是王室御用的頂級陶器。青銅器、骨器和綠松石則大概都是製作貴族和商王的奢侈品:青銅器用來祭神祭祖,骨器、綠松石則多是貴族限定的奢華首飾,像是髮簪、墜子、耳環等等。對作坊而言,水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為清洗骨料、製陶、打磨石料等工作都需要水,所以挖水井、水溝或是乾脆把作坊蓋在河邊都是可以考慮的選項。由於這些作坊所在的區域可能很臭(骨器作坊裡堆滿了動物的骨頭)、很吵(敲打石料),還有PM2.5(燒製陶器、加溫融化銅液都要燃燒柴火),如果讓商王住在這種地方他一定不開心,所以通常作坊也會遠離宮殿區。 滿足了基本需求、讓商王與人民都衣食無虞以後,就會有更多人移民加入這個城市,漸漸的這個城就會發展成一個偉大的王國。每個城市經營者的任務就是逐漸擴充城市的規模,像是對外交流、增加城牆、拓寬宮殿、提升軍力等等。 說了這麼多,這個攻略真的可以用嗎?當然是真的可以啊!以下,野蠻小邦周請到了三位「商代城市online」的玩家來現身說法。 (一)偃師商城(經營時間:約西元前1600 – 1400) 偃師商城位在今天的河南偃師。這座城有兩道城牆,舊城牆劃出的區域被稱為「小城」,外圈新建的城牆則圍出了「大城」。大城佔地接近兩百公頃,是台大校總區的兩倍。城牆外側都有護城河,河水與城內的排水系統相通。 偃師商城的小城中心有宮殿區。宮殿區佔地0.9公頃[1],宮殿區內經過了兩次大規模的改擴建,前後共有十座宮殿,最大的宮殿有250坪,跟一戶帝寶一樣大。宮殿區內的水池長130公尺、寬20公尺,深1.4公尺,幾乎是三個標準游泳池的大小。偃師商城有兩個倉庫,也就是下圖的第II和第III號建築群基址。 偃師商城的民居和作坊主要分布在大城內的中部和北部。一般的單間民居大概在6坪到9坪之間,有些半穴居的房子可能只有3坪左右(大概一間廁所大小)──雖然根據攻略我們能夠完成偉大的城市,但如果我們是商代人的話,我們還是只能住在跟廁所一樣大的半穴居裡每天看著商王的帝寶流口水…… (二)鄭州商城(經營時間:約西元前1600 – 1400)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鄭州商城這位經營者的心血結晶……的一小部份。鄭州商城的經營時間與偃師商城差不多(可能稍晚一些),它被埋在現在鄭州市的地下,挖掘不易,使得我們對它的了解並不是很充份。 鄭州商城也有兩道城牆,不過外層城牆只找到了南半段,目前也無法確定它究竟有沒有北半段。內城的面積約300公頃,內城北部有金水河流過,外城南部也有熊耳河,城內的排水道也都與其中一條河流連通。宮殿區在內城的東北部,宮殿區的一角也有一個相當於兩個標準泳池的水池。作坊則都在內城之外。 (三)洹北商城(經營時間:約西元前1400 – 1250) 洹北商城位在河南安陽,就在舉世聞名的殷墟的東北角。城址的面積有470公頃,是偃師商城的兩倍多。它的宮殿區位在城市的中央略偏南,宮殿區由宮牆明顯地劃分出來。宮殿區裡有兩座宮殿,較大的那一座佔地1.6公頃,大概跟中正紀念堂的主體建築所佔的面積差不多。 因為跟殷墟當鄰居,鎂光燈都被殷墟搶走了,所以這個經營者的成果還逐步揭露中,無法透露。 從「商代城市建造攻略」來看,蓋一座城好像很簡單:只要滑鼠點一點、定時回來採收、偶爾出去搶劫就可以完成──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啦。看到上文提到三座城的經營時間大家也會發現,一座真正的城需要長時間的細心經營,往往要經過好幾代統治者接力才可能成就一座偉大的城市。而目前發現的商代城市不只這幾座,未來也可能會發現更多。接下來野蠻小邦周還要介紹「盤龍城」和「殷墟」兩座城,請大家持續關注唷! 參考書目 《中國考古學‧夏商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何靈毓、岳洪彬:〈洹北商城十年之回顧〉,《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1年12期,頁6-19。 杜金鵬:《偃師商城初探》(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許宏:《最早的中國》(北京:科學出版社,2009) [1] 北牆200公尺,東牆180公尺概算。 更多故事: 【說書】美國人如何看清朝──歐立德的《乾隆帝》 2014-08-25 13:28:28 1 「為了保衛國家!」:人體試驗的暗黑史(二) 2015-12-17 13:34:20 1 課綱微調不是一個爭議,而是一連串值得思考的問題──我們到底要教給下一代怎樣的歷史? 2015-04-22 17:20:17 1 【台語原來是這樣】「小富婆」的台語怎麼講? 2015-07-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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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代城市建造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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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荒謬的世界,我們都是異鄉人:卡謬的思想旅程
「推著上山巨石,親愛,薛西佛斯; 不知道第幾次,命運,被他堅持。 …… 你重扛巨石,輕視著眾神; 你去否定了,否定你的。 雖然反覆,卻漸漸懂得:每一步都是自己的; 不愛永恆,但求現在:真實活著的人生。」 蘇打綠〈未了〉 「我是一個演員,我也演過一部荒謬劇」[1]。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在名為人生的劇場上,你是否也親身體驗過荒謬呢?你是否有過那麼一刻感覺到自己被拋入這個世界?是否曾經被安排了旁人認為是「沒有用處、多餘」的職務與身份?是否曾經將身心靈投入於與某人的愛,卻因為一連串事件的發生(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總之就是發生了)而導致雙方的情愫嘎然而止?是否經歷為了保有道德而成為被排擠、被疏離、被拒絕的局外人?是否費盡心思力氣,徒勞地追求一個目標? 這些都是卡夫卡的小說《城堡》(The Castle,1926)中,主角K的經歷。卡繆認為,若是撇除卡夫卡的著作關於信仰、救贖的宗教性象徵,卡夫卡的《城堡》正是一部以「荒謬」(absurd)為主題的小說。卡繆認為,卡夫卡筆下的「荒謬」源自「鄉愁」(nostalgia)。不知從何而來的K,始終追逐著將他聘來又拒之門外的城堡,並且將自己身心靈的「存在的焦慮」寄託於對弗麗達(Frieda)的愛情。K卻在失去愛情的同時,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回到那位不知從何而來,卻被旁人視為多餘無用的土地測量員。彷彿曾經經歷的一切都是徒勞。 這是屬於現代人的荒謬:在一個一切堅固的東西都已經風消雲散的世界,追尋著故鄉(不論是自然的故鄉,還是心靈的故鄉皆然)。這是一個人們都痛苦地享受在浴缸中釣魚,卻什麼也釣不到的荒謬世界。[2]從卡夫卡對世界的控訴出發,卡繆開始了薛西佛斯的旅程。 1913年,卡繆出生於法屬阿爾及利亞。卡繆的父親是阿爾及利亞法國移民的第二代,他的母親是來自西班牙的移民。他自己則是成長於阿爾及利亞阿爾及爾城的法國青年。上句既是「荒謬」的陳述,也是卡繆體驗「荒謬」的根源之一(另一個根源是17歲的卡繆感染肺結核)。對卡繆而言,阿爾及爾是一個只有在失去時才能認識的家園。 1940年,卡繆離開了家鄉。與他的學位論文主角聖奧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354- 430)一樣,卡繆穿越了有著諸多古老傳說的地中海,離開了北非,前往歐洲大陸。他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法蘭西。之後,他將被世人認為是屬於這片土地上的人與文化符號。但是,在卡繆的法國性格中,卻始終吹拂著一股地中海南岸的海風。 就如薩伊德、喬伊斯、葉慈、王爾德、康拉德、鄂蘭……….等人,卡繆也來自文化地理的邊緣,也是屬於自願或非自願的流亡知識份子。卡繆一直處在雙重的流浪之中:離開了孕育自己成長的陽光與海洋,也無法在巴黎的土地落地生根。卡繆是永遠的異鄉人。流浪的狀態(外在流浪與內在流浪)才是他所存在的境況。對於一個不再有故鄉的人而言,在任何空間都不會有如歸的安適,寫作是唯一的棲居之所。 1941年,法國政府宣佈投降納粹德國。卡繆投身於反抗納粹的運動,並於1942年出版瀰漫存在主義氛圍的小說《異鄉人》(L’Étranger,1942)。當時在巴黎擔任高中教師的沙特對《異鄉人》有高度的興趣,還特別寫了一篇書評。而早在1939年,卡繆也曾評論過沙特的小說《嘔吐》(La Nausée,1938)與短篇小說集《牆》(Le Mur,1939)。在對《嘔吐》的評論中,卡繆敏銳地指出了沙特的作品有卡夫卡的影子。 1943年,卡繆擔任《戰鬥報》(Combat,1941-1974)的編輯,成為法國反納粹地下刊物的要角。同一年,沙特(Jean-Paul Sartre,1905- 1980)出版代表著作《存在與虛無》(L’Être et le néant : Essai d’ontologie phénoménologique,1943),高擎「存在先於本質」的存在主義大旗。在法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時刻,兩顆初升的璀璨明星在彼此的文字作品中相遇了。他們兩人的著作也將在黑暗時代中,為迷途徬徨、無處容身的靈魂標定方位與前進的道路。 然而,巴黎的天空不是阿爾及爾的天空。這也是卡繆與沙特、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1908- 1986)、梅洛龐帝(Maurice Merleau-Ponty,1908-1961)、雷曼阿隆(Raymond Aron,1905- 1983)……等人之間的距離。後者皆畢業於巴黎高等師範學院(École normale supérieure, Paris),是法蘭西高等教育體系中的精英。卡繆只是來自北非的學生,也沒有進入過巴黎任何一所培育文化精英的學校。因此,因為《反抗者》一書而與卡繆筆戰的沙特,與寫作《知識分子的鴉片》的阿隆,都曾在文章中評論卡繆是個一流的作家,卻只是個三流的哲學家。對於這些巴黎高師畢業的才子們而言,來自法屬殖民地的卡繆,終究無法在精細的哲學思辨上與他們平起平坐。 1951年,卡繆出版文集《反抗者》(L’Homme Révolté,1951)。卡繆以《反抗者》反對當時的法國左派知識分子的立場,並提醒人們意識型態的爭論,將會使人們付出道德與自由的代價。在各種互不相容、卻又包含著部份真理與眾多虛偽的意識型態之中,往往會使人們無法深入認識世界與生活的複雜性,並將人們推向暴力、壓迫、恐怖、奴役的深淵。而產生於暴力、壓迫、恐怖、奴役的國家,只會遍布廢墟與遺址。與極權主義、合法化的殺人一樣,這些是卡繆要拒絕、要反抗的「惡」。因為,這些「惡」將在意識型態的祭壇上,奉上活生生的生命與生活,作為獻祭的犧牲。 1948以來,沙特試圖把存在主義哲學融入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並於1960年出版《辯證理性批判》(Critique de la raison dialectique,1960)。以存在主義與左派知識分子自居的沙特認為,自由就是無止盡的選擇: 「我們每一個人必須親自做出選擇。這樣也就意味著,人在為自己做出選擇時,也為所有的人做出選擇。因為實際上,在為了把自己造就成自己願意成為的那種人而可能採取的一切行動之中,沒有一個行動不是同時在創造一個他認為自己應當如此的人的形象。在這一形象或那一形象之間做出選擇的同時,他也就肯定了所選擇形象的價值;因此,我們不會選擇邪惡的……我在創造一種我希望人人都如此的人的形象,在鑄模自己時,我鑄造了人」[3]。 所以,對於存在主義者與追求「革命」的左派知識分子而言,成功就意味著自由的終結。革命宣布成功的同時,就已經安置了自己。已經成功的革命就不會認識到新的問題。一旦革命已經被宣布成功了、完成了而被建制化,革命就會反過來指責質疑者與批評者是革命的叛徒。所以,沙特的籲求是一種「永恆的革命」:這是一個永遠不會成功完成的革命。這樣的沙特不會同意卡繆對共產主義與左派發起的反抗。 十二年前,在卡繆對沙特小說《嘔吐》與《牆》的評論中,卡繆稱讚作為小說作家的沙特,卻沒有成為沙特存在主義哲學的跟隨者;九年前,在沙特對卡繆《異鄉人》的評論中,沙特稱讚卡繆的文學成就,卻認為卡繆的思想平凡無奇。1951年的現在,卡繆的《反抗者》揭發各種革命的意識型態傾向,反對虛無主義、辯證法、普遍主義與歷史決定論;沙特則在稱讚卡繆文學成就的同時,認為《反抗者》顯示卡繆對於哲學的理解實屬平庸。作為「革命者」的沙特與作為「反抗者」的卡繆在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分手了。[4] 沙特的評論對卡繆在1950年代的聲譽是個重大的打擊。畢竟,雖然卡繆聲稱自己不是存在主義者,但《異鄉人》、《鼠疫》(La Peste,1947)、《卡里古拉》(Caligula,1945)、《薛西佛斯的神話》(Le Mythe de Sisyphe,1942)中充滿存在主義論調的文字,已經使卡繆被當時人歸入存在主義的陣營。上述作品被當時人視為反思、批判法西斯主義與維琪政府的介入文學,也使得卡繆被當作是沙特的左派同路人。 沙特的批判使得卡繆逐漸失去1950年代法國知識文化界的讀者。1954年,阿爾及利亞戰爭的爆發。卡繆抨擊法國在北非殖民政策的恐怖與歧視,以及阿爾及利亞獨立運動者所展現的暴力。這使得卡繆被夾在法國官方與阿爾及利亞獨立運動者之間,被迫成為局外人的卡繆只能逐漸地選擇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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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的故事:房子是如何蓋成的
作者:派翠克.迪倫(Patrick Dillon) 想像一下自己來到森林,天色就要暗了,你得建造一處棲身之所。 於是你撿拾樹枝,打算把樹枝堆疊起來,蓋一間小木屋。問題是,樹枝一直塌下,你怎麼堆都不成功。終於,你發現可以利用藤蔓把樹枝綁在一起,架立起來。但你鑽進小木屋之後,卻發現空間太小。不僅如此,要是碰到了下雨,樹枝無法阻擋雨水從縫隙滴進來,你還是會變成落湯雞。你怎麼堆都不成功。終於,你發現可以利用藤蔓把樹枝綁在一起,架立起來。但你鑽進小木屋之後,卻發現空間太小。不僅如此,要是碰到了下雨,樹枝無法阻擋雨水從縫隙滴進來,你還是會變成落湯雞。 或許你人在山上,決定蓋間石屋。你努力收集一大堆石頭,卻沒有東西讓石頭黏合。你辛苦了好幾個小時,眼前仍舊只有一堆石頭,沒有屋子。或許你人在河邊,那情況就更糟了。河邊除了泥沙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蓋房子。你想辦法擠出沙子裡的水,用雙手為泥沙塑造形狀,然而太陽一出來,把沙子曬乾,結果房子出現長長的裂痕,牆壁轟然垮下,徒留滾滾沙塵。到最後,你打算找個現成的棲身之所就好,於是你開始尋找洞穴。 當初原始人就是這樣,因為缺乏夠力的工具來砍木頭或切割岩石,也不知如何黏合石頭,或讓泥土變堅硬,所以他們以洞穴為家。 現在,環顧一下你所居住的房子。你可能住在鄉間的磚造房屋,高高的屋頂從樹林中冒出。你可能住在城市高樓,只要望向窗外,便能看見綿延數公里的屋頂、煙囪、廣場與街道。你也可能住在農場、海邊、商店樓上的公寓或巷弄裡的住宅。無論你住在哪裡,家中應該都會裝設空調,讓你冬暖夏涼;浴室的水龍頭一開,就有冷水熱水湧出;當然還有電燈,方便你在夜裡讀書。這樣的環境,比住在洞穴中好太多了。 人類離開洞穴後,不斷學習如何打造出和你家一樣的完美空間,這段學習的歷程就是建築的故事。你家的房子為什麼和隔壁的房子長得不一樣?為什麼和社區教堂或城市裡的大教堂長得不一樣?還有你父母上班的辦公室,你出生的醫院、上學的學校⋯⋯這些都屬於建築故事的一部分。故事的起點,就是要蓋出能遮風避雨的房子,讓自己與家人的生命安全不受野生動物威脅,或是避免財產遭敵人掠奪。 很快地,人類發明了更進步的工具來蓋房屋。居住在森林裡的人用木材建造木屋,他們砍下高大筆直的樹木,把圓木一根根堆疊成牆壁。他們發現,若在牆角處讓圓木重疊,牆壁會更穩固;他們發現斜屋頂能讓雨水滑落,卻會把牆面往外推,於是他們學會如何運用橫梁來牽制牆體,保持牆面穩固。 但砍樹實在太辛苦了,因此不久之後,人類想出比較簡單的方式來蓋木屋。首先,用木頭搭起輕盈的牆體框架,在每隔一個胳臂的距離樹立一根柱子,並在頂端與底部安置橫木,然後把框架填滿、造出牆壁,以抵擋風吹雨打。造牆壁時,有人用一塊塊木板重疊起來,有人用樹枝交錯編織,再敷上泥巴或黏土,最後修飾內部的牆面,使其平坦乾淨。 要建造穩固的木框架屋,得先想出讓木材穩固結合的方法。人們在蓋房屋的過程中學到,若將木材傾斜嵌入框架中,就更加強支撐力,避免框架搖搖欲墜。 住在山區的居民則想出辦法將石頭黏合起來。他們發現,若將石頭放入溫度非常高的窯中,就會變成白色粉末,稱為「石灰」。石灰雖然很燙,但是把它泡到水中,再加入沙子混合,即可成為黏著劑,稱為「砂漿」。砂漿可以把一塊塊石頭黏合起來,搭出堅固的高牆。如果在牆角處將方形石頭重疊起來,牆面會更穩固,這種作法和搭建木屋如出一徹。石屋的居民也會在室內的牆抹上石灰與沙子混合而成的灰泥,使牆面平滑。 住在海邊和沙漠的人,甚至想出如何用泥巴搭蓋出棲身之所。他們不把泥土堆成一堆,而是把泥土裝進木造模具,在太陽下曬成磚塊。在陽光不那麼炙熱的北方國家,居民就用磚窯燒製磚頭。經過乾燥的磚就像小型石塊,人們很快就學會該如何堆砌磚塊,才能打造出最穩固的牆體。沙漠居民為了避免日曬的磚塊龜裂,則會在磚塊表面塗上泥巴。 木材也好,石頭或磚塊也好,無論住宅牆體是用什麼材料打造,只要是蓋房子的人都知道,最困難的部分在於蓋好一座屋頂。 一開始,人們只是用圓木堆出屋頂的形狀,但就算在縫隙中塞入乾草和葉子,仍無法阻擋雨水滲入、滴到床鋪上。後來他們發現,不如先用椽木搭出屋頂架構,然後鋪上可以擋雨的遮蔽物,效果更好。農夫收集一捆捆的茅草,把它們綁在椽木上,做成茅草屋頂,雖然看起來有點蓬亂,卻能讓屋內保持乾爽。山上的居民則將薄石板交疊於椽木上;板岩是最好的屋頂建材,可以切割成比手指還要薄的石板。黏土不僅可以製成磚塊,也可以燒製瓦片;在屋頂上鋪滿瓦片能讓雨水更迅速滑落。 無論是哪一種屋頂,屋簷都必須突出於牆體之外,盡量讓雨水流到離屋子遠一點的地方。 經過了幾個世紀,人類學會了如何搭蓋圓木木屋、木架構屋、石屋、磚屋或泥磚屋。人們不停實驗,打造出經得起風吹雨打的堅固房屋,並懂得因地制宜,建造出最適合當地環境的房子。然而有些人的生活不停在遷徙,因此需要能收起來帶走的屋子。例如北美洲原住民會隨著獵物而遷居,他們得隨身攜帶圓錐帳篷的木棍,還有覆蓋在外面的獸皮。中東與非洲的貝都因人(Bedouin)逐水草而居,所以他們的帳篷要能收起來放到駱駝上,隔天起床就能帶走。住在水畔的漁民會把房子架高,以免被洪水淹沒。高山住宅的挑簷會做得特別長,讓雪容易滑落。人類蓋房子時通常就地取材,世界各地的住宅也會呈現不同樣貌。因紐特(Inuit)獵人用雪壓製而成的磚塊搭建屋子,稱為冰屋(Igloo);斐濟人用蘆葦編織牆面,搭起草屋;非洲喀麥隆的穆斯干族(Musgum)則用泥土與草,蓋出外型似蜂窩的泥屋,他們對自己的家很自豪,所以非常用心裝飾,有些人會在土牆上刻畫圖案,有些人把屋頂漆成鮮豔的顏色,使其與眾不同。 數千年來,人類就是這樣蓋房子的。直到今天,世上依然有許多地方繼續沿用這些方式。不過無論再怎麼堅固美觀,這些房子都有一個共同的大問題─它們住起來不舒服。 第一個問題是,這些房子都很陰暗。如果在牆上切出方形的孔洞當作窗戶,寒氣及雨水就會滲進屋子裡,若是用木板遮起來,又會讓室內恢復原來的陰暗狀態。每當夜幕低垂,除了煙味嗆人的小油燈之外,沒有其他東西可以提供照明。 第二個問題在於缺水,因此屋內沒有浴室或廚房。居民得拿著水罐到河邊汲水,但是裝了水的罐子很重,回家途中難免會將水潑灑出來。若想上廁所,下雨天也得冒雨外出,甚或在地上挖洞當作便坑。 最糟糕的是,屋子裡很冷。到了夜裡,刺骨寒風穿過牆縫,使孩子冷得發抖,老人就算縮在被窩裡依然凍得渾身發麻。若想生火取暖,屋子裡又會濃煙瀰 漫,嗆得人人奪門而出。雖然在屋頂挖洞排煙能改善這情況,但火會對木屋或茅草屋構成威脅。有時人們從田裡收工回家,卻發現原本的家不見了,只剩冒煙的廢墟。 於是,當某些地區的居民變得富有之後,就會想辦法打造更舒適的住家。 首先他們在屋頂上蓋煙囪,這樣就能在室內生火。以磚或石頭打造的煙囪不會著火,還能將煙霧安全地引出屋外。這麼一來,不僅屋內變溫暖,還可在室內煮飯,不用冒著雨在戶外生火野炊。 為了增加室內空間,人們開始在梁木上鋪木板,打造出第二、三層樓,並建造樓梯,以便在各樓層間移動。 為了讓住宅內部更明亮,人們需要兼具採光與擋雨功能的東西,於是玻璃應運而生—人們將沙子加熱,再使之冷卻凝結成堅硬的薄片。最早的玻璃都是小片小片的,蓋房子的人會用鐵絲將一片片玻璃連接起來,裝進木框架裡,填補窗戶的開口。拜玻璃之賜,天氣不好的時候,人們可以安坐屋內,看雨水拍打窗戶上的玻璃。 曾經有好幾個世紀,玻璃是有錢人才買得起的奢侈品,最豪華舒適的住宅當然也是蓋來給富人居住的。他們用灰泥把牆面抹平,畫上美麗的圖案,或掛上地毯與織錦來裝飾。有錢人在地板上鑲寶石,或用小石子拼出圖案(稱為「馬賽克」)。他們用金屬水管把水引入房子裡,從此不必到井邊汲水,同時建造地下水道,將汙水排出。兩千年前,羅馬人甚至還發明了中央空調—將熱空氣吹送至架高的地板下層,為室內帶來暖意。 不論身在什麼時代,人類一直都在尋找新的建築方式。在羅馬人懂得建造拱券之前,所有屋子或建築的出入口都小得可憐,因為屋梁太小,無法撐起太寬闊的門面與廣大的空間。用磚頭或石塊架起來的圓拱比梁木堅固多了,寬度也更寬,不僅能打造大開口的窗戶,運用拱券結構還能蓋出又大又穩固的橋,供車輛行駛。他們還學會了如何將拱券打造成拱頂,架起高高的天花板。 接著,羅馬人在製作砂漿的石灰與沙子中加入石頭,發明了混凝土。他們把這濕濕的混合物倒入模具,乾掉之後就會變得堅硬如石,屆時即可將模板拆掉。混凝土可用於製作牆體地基、使地面平坦,甚至可用來打造拱頂。 木匠學會如何運用小塊木材蓋出廣大空間,他們將木材組合成桁架,讓木頭一塊抵著一塊,彼此保持平衡,宛如施了魔法般懸掛在空中。然後他們不斷發明並改良固定木頭的方法,讓桁架的接合點更堅固、更有彈性,桁架的結構與形狀也變得越來越多樣。 漸漸地,許多人開始從農場或村莊遷居到城鎮。最早的城鎮在河流或港灣附近形成,並於道路匯聚、形成市場之處開始發展;此外,帝王宮殿附近的軍隊駐紮地也有可能出現城鎮。由於城鎮中心的空間有限,住宅只好往上發展、越蓋越高,甚至蓋到了四、五層樓高。上方的樓層搖搖欲墜,街道兩邊的房子越往上靠越近,底下的狹窄街道則被馬匹與車輛擠得水洩不通。住在城鎮的孩子從臥室窗外望出去,看見的不是樹林與山丘,而是擁擠的屋頂與千篇一律的牆面。居民不再從田裡摘取食物,而是改去商店或市場購買。人們也不再直接從溪流汲取清澈的水,而是利用水管和幫浦,將郊外的水送到城市裡來。城市居民不自己蓋房子,轉而租住別人蓋好的公寓。當時羅馬的地主會興建大批公寓,稱為「insulae」,此拉丁文的原意為「孤島」。在一棟棟公寓裡,幾十戶人家圍著狹小的中庭比鄰而居,他們聽不見小鳥鳴唱,只有鄰人爭吵與街道上的車馬噪音傳入耳中。 城市生活或許多采多姿,卻也危機四伏。居民仍使用爐灶煮飯,麵包師傅則用烤爐烤麵包,裊裊炊煙從成千上萬的煙囪冒出,瀰漫在空氣中。然而失火意外頻傳,再加上密密麻麻的木造房屋,火勢很容易就會延燒到其他住宅與巷弄。每當有焦味從敞開的窗戶飄進來,民眾就會趕緊收拾家當,飛奔下樓。孩子常在三更半夜被大人叫醒,逃到屋外,一邊瑟縮發抖,一邊眼睜睜看著自家的屋頂在烈焰中坍塌,整條街陷入火海。為了防止火勢蔓延,許多城市紛紛立法禁止房屋蓋得太高,同時禁止建築範圍無限制地擴展。倫敦曾經在一場大火中被焚毀泰半,從此之後政府就立法規定,每棟房子之間必須以磚牆分隔開來。 法令讓建築物的安全有了保障,新發明則是能夠讓房屋變得更堅固。有時是出海做生意的商人回國之後,帶回了精彩的故事,以及架高屋頂和建造樓梯的新方法,於是大家紛紛仿效。有時遇上戰爭爆發,城鎮陷入貧困,為生活而苦的人們逐漸將祖先流傳下來的造屋技巧給遺忘了。 不過把時間拉長到幾百年來看,人類一直都住在石造、磚造或木造的房屋,屋頂上鋪蓋屋瓦,室內有壁爐可以取暖、有油燈可以照明,而且看起來人類似乎會永遠這樣過下去。 然後,距離現在大約兩百多年前,人類製造物品的方式有了改變。椅子不再由工匠打造,而是在工廠內由機械生產,鍋碗瓢盆或刀叉杯盤也全部成了工廠的產物;地毯與布匹交由機器編織之後,生速度比手工快多了。今天我們稱此一變革為「工業革命」,人類建築的方式亦隨之改變。 以前的玻璃都很小一塊,只能用在窗格上,發明家研究出了製作大片玻璃的方法,而且成品比以往堅硬多了,可用來覆蓋整面牆。他們也發現,若把幾層玻璃裝在一起(例如雙層玻璃窗),更能抵擋寒氣。以前金屬在建築上的用途,無非是做成鎖與鉸鏈,或用來固定石材,而鉛(最軟的金屬)則用來填補屋頂縫 隙。原本金屬根本無法支撐起整棟建築物,但後來有人改良了鐵,製作出十分堅固的鑄鐵與鋼,鋼梁能延伸得比木梁還遠,並且承載更多重量。若把鋼梁與鋼柱結合起來,工程師就能打造出龐大的鋼骨結構,以史無前例的速度蓋 出更高、更大的建築物。此外,人們還學會在鋼筋周圍澆注混凝土,做成鋼筋混凝土,兩者結合不只增加了強度,也使其用途變得更為廣泛。 有了這些堅固的新建材,人們就能把建築物蓋得更大、更寬。不過當時的房子不必蓋得太高,畢竟大家不喜歡爬太多樓梯。後來,美國人埃利沙.奧提斯(Elisha Otis) 發明了電梯,讓大家可以輕鬆地在各樓層間移動,從此建築物的高度不再受到限制,高聳入雲的大廈一棟一棟從地表竄起。 電梯需要電力才能運作,而電力改變了人類的生活。以前,房屋內的照明主要是仰賴油燈與蠟燭,但是它們的光線昏暗,因此人們得把握有限的日光,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工業革命不久之後,人類就發明了煤氣燈,其照明能力比蠟燭好多了。然而電燈比煤氣燈更明亮,讓人們晚上可以在家閱讀、聊天或用餐。以前的城市在日落後就一片黑暗,現在家家戶戶的窗戶透出光線,成排的街燈更照亮了鋪設卵石的街道。 拜新發明之賜,建築物變得更溫暖明亮。瓦斯鍋爐將水加熱之後,打進暖氣葉片,讓屋子變溫暖的同時不會產生臭味,也大大降低了發生火災的危險性。以前的人得到河邊汲水,如今在世界各地仍有不少人得這麼做,但較先進富裕的國家會在建築物內埋設水管,將冷熱水送到每個家庭的浴室與廚房。只要打開水龍頭,想用多少水就有多少水。 只要看看自己的家和洞穴有多麼不同,就能明白人類走過了多麼漫長的一段路。說不定你還能看出你家房子是如何建造的,或許會發現架構或磚牆,或許是木材,或許是混凝土。你還可以猜猜你家是什麼時候興建的,若發現粗糙的石頭,或看見彎曲的木材架構中間填充灰泥,表示這間房子可能已經非常老了。在十八世紀時,有些國家曾興建「聯排住宅」,也就是每間房屋緊緊相連,只有前後有窗戶,每戶人家還得共用走道與樓梯。較古老的聯排屋多為磚造,之後再抹上灰泥或上漆。如果你家位在城市中心,很有可能會是那些聯排公寓的其中一棟;如果你家是二十世紀的建築物,則可能是巍巍高樓。 當然,住宅並非唯一的建築類型。當你望向窗外,會看見商店、辦公室、工廠、學校、警察局、醫院與倉庫。當人類一學會把牆拉高、加上屋頂之後,就開始到處運用這項技術,興建出用途五花八門的房子。農夫搭蓋畜棚、雞舍,以及用來儲存農作物的穀倉。木匠興建工作坊,將巨大木頭裁鋸成所需的長度。鐵匠蓋起鍛鐵場,在裡頭揮著鐵鎚、敲出火花。商人搭建倉庫,存放從國外購入的布料、香料、酒與油。城鎮的居民興建商店、市場、酒館與集會場所,建立法庭來審訊罪犯,蓋醫院來治療病人,設學校讓孩子們學習。 為了在工作結束後有地方放鬆、從事休閒娛樂,劇場、馬戲場、運動場、賽馬場也紛紛出現。除了蓋房子,人類使用石頭、磚塊與木頭還有其他目的,例如工程師興建碼頭讓人們有地方造船,並建設港口供船隻停泊。工程師會在河上搭橋、在湖泊邊蓋水壩、在山區開鑿隧道,他們也會在山丘上設立風車,善用風所產生的能源,或利用河谷中奔騰的流水轉動水車。國王蓋起城堡,周圍有壁壘與城垛保護,並在城鎮周圍築起石牆,在戰爭爆發時阻擋敵人入侵。 工業革命後,每種新發明都需要新的建築物。人們需要電力,就需要興建發電廠;大型機械則安置在工廠,這裡有煙囪將濃煙排到天空,機械運作的響亮噪音更是傳遍各處。鐵路越走越遠,連接起各個城鎮,於是工程師趕忙興建火車站;為了發展航空,工程師得鋪設跑道,建立機場。人類不斷發明新事物,也發明出新型態的建築物—這些新建築物的類型是你從來沒有見過的,而這些建築物所能成就的目標,也是從前的人無法想像的。 某些特別的建築物,是經過悉心考量而設計的。國王想透過宮殿向臣民展現權威,便建造氣派的大廳讓臣民聚集,並設置覲見室,來向眾人發號施令。宗教信徒則需要一個地方潛心祈禱、敬拜神明,這些空間必須展現出他們對神的崇敬。穆斯林以精美的瓷磚裝飾清真寺;印度教徒在石頭上雕刻出細緻的圖案;基督徒使用高大的柱子,把教堂蓋得高聳參天;猶太人則會在特別的日子,在教堂內點滿蠟燭。有時人類蓋房子未必著眼於實用機能,而是想告訴別人自己在乎什麼、相信什麼,基於這樣的理由,當然會盡量將它們建造得美輪美奐;但相反地,若是打造堡壘或監獄,則蓋得越嚇人越好。這也是為什麼建築能影響我們的感受,讓我們內心充滿敬畏、平靜、喜悅或恐慌。它可能美妙得令人不願離去,也可能殘酷醜陋得讓人奪門而出、永遠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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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羅馬城:中國、印度與歐洲文明的歷史交會
提到四大古文明,不會錯過的其中一項就是印度。象徵古印度城邦文明的哈拉帕(Harappa)與摩亨佐.達羅(MohenjoDaro),其確切的地理位置位在今日的巴基斯坦。分處在印度上游的哈拉帕與下游的摩亨佐.達羅,相距大約640公里。這裡曾經是很發達的城市,並與當時兩河流域的阿卡德王國有貿易往來,留下的印章泥版至今還無法解讀出文字,獲取更多當時的資訊。 這個文明在1500B.C突然結束,最引人注意的解釋是寫在印度最長的史詩《摩訶婆羅多》裡,講述俱廬大戰的部份。戰爭過程描寫的有如核子爆炸一般,而這印度古文明城市,經探測也具有核反應,因此又有「核死丘」之稱。留下為後人津津樂道的不解之謎。 後來的印度河主人,在1750B.C 改成了因受人口壓力進行大遷徙的印歐民族阿利安人,他們從印度河流域南下,將土著達羅毗荼人趕至南方,一路征服恆河東部及德干高原,也因為要保留征服者的強大優越感,影響印度世世代代的「種姓制度」便從此開始發展。其宗教經典《吠陀經》與史詩《摩訶婆羅多》、《羅摩衍那》影響印度幾千年來的宗教思想、哲學與思維邏輯,乃至音樂、戲劇、舞蹈、瑜伽、服飾等各個不同層面,帶給印度的影響直到今日都強大的不可動搖。 談到北方的印度河文明歷史發展,也不可忘了西方亞歷山大大帝,曾東征達到印度河流域,帶來了融合希臘與波斯等不同風格的希臘化文化,將人像雕刻藝術帶進了印度河流域,時值興盛於印度河流域的貴霜王朝,因信奉佛教,加上地處中亞,位在絲路的東西要衝之處,國家富庶,因此發展了影響後世佛像藝術「犍陀羅文化」。是佛教藝術人像化的開端。最有名的「巴米揚大佛」(The Buddha of Bamiyan)便是約西元5-6世紀 「犍陀羅文化」的極致代表。唐朝的玄奘大師曾親眼見過,並寫在《大唐西域記》裡,當時的阿富汗是「梵衍那國」的所在地(就是電影『通天神探狄仁傑』裡有提到的《梵衍那國書》 ) ,可惜這佛教經典藝術在21世紀初被塔利班政權破壞,現在已經被炸毀了。 一路從五千年前印度河文明的發展說到兩千年前的亞歷山大大帝東征,主要就是想強調我們對印度歷史的慣有印象。諸如 :種姓制度、瑜伽、有著皺褶布料特色的各種印度服裝(例:紗麗、兜迪)等,其實探究來源,都與這來在中亞的亞利安人及受到中亞影響的文化發展息息關。如果說現在的歷史教育重視國際觀與世界觀,亦或是大家常講的多元發展,那麼其實在印度歷史部份,也就不能不關心一下屬於他們當年的國際觀與多元發展了。 兩千年前的羅馬帝國是西方強國,漢朝則是東方霸主,那麼夾在兩大帝國之間的西域36國及波斯,也在絲綢之路上佔有一席之地。曾經在中亞出現過一座特別的「驪靬古城」,有所謂的東方羅馬城之稱,這座古城的歷史也與阿利安人有關係,更有人說這裡是中國與印度及羅馬人共存的城市。令人對於當時中國、印度與羅馬到底存在什麼關係,產生濃厚的興趣。 羅馬和西漢,作為兩千年前並存於世界的兩個大國,探索它們的交流與關聯,長久以來一直吸引著中外史家。 「驪靬古城」在中亞還是北非 曾經存在的「驪靬古城」不斷有人認為是漢朝的子民在中亞建立的一座城池,因為舊時西漢有個縣名就叫「驪靬」。可是在兩千多年前的漢朝,雖然設置「西域都護府」保衛絲路之上的各國通商的順暢,但中國的勢力真的有遠到中亞並建造城池的實力嗎?另一方面,當時的羅馬帝國的實力最多也就到達小亞細亞北部。 那麼,為什麼西漢的縣名會有個叫「驪靬」的呢?有可能是這個「驪靬」應該是位在北非的托勒密王國首都亞歷山大城(Alexandria)的音譯,與羅馬並沒有直接關係。直到阿克提姆戰役(Battle of Actium)之後,羅馬共和時期的屋大維打敗了安東尼,亞歷山大帝國分裂後的希臘化托勒密王朝自此歸屬羅馬,成為日後羅馬帝國的版圖之一。這個亞歷山大城的名號隨著羅馬帝國的強大漸漸傳到了中國,與西漢縣名「驪靬」,是一場美麗的交錯與誤解。 「驪靬古城」在甘肅嗎 也有一派學者認為這個西漢時的「驪靬縣」位在甘肅省永昌縣,而且住個古羅馬兵團到中國打仗後,留下來的後裔。這個言論引起廣大討論,「驪靬縣」的百姓也自栩為羅馬兵團的後代,以異邦人的身份如何渡過重重困難,與當地文化適應,繁衍至今。甚至還有人成立「驪靬文化研究會」、在村子裡建造羅馬人雕像等等。後來經學者研究之後發現「驪靬」與古匈奴語「犁汗」頗為接近,加上過去甘肅一帶本為匈奴人的領地,長相不若漢人的匈奴人以及北亞民族的後裔就此被誤傳是羅馬兵團的後代了。 這個東方羅馬城與印度又有什麼關係呢? 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為什麼會被穿鑿附會在一起,起催化劑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為,當時的印度正處於佛教興盛的貴霜王朝時代,自栩為天朝的中國,在漢武帝之後即屯田給予往返河西四郡的使者使用,至漢宣帝時正式設立西域都護府。而當時保持絲路通暢是都護府最大的功能,在廣大的戈壁與沙漠之中,要保持西域36國至羅馬帝國的通暢,戰爭是不可避免的。而當時地處中亞絲綢之路要衝的貴霜王朝,遇見紛爭,中國派兵去調停支援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 從以上的討論可以得知,雖然中國沒有羅馬兵團的後裔留下的村落,東方羅馬城也不是在甘肅,那麼會有這許許多多的花絮與美麗的錯誤,極有可能是因為漢代與印度貴霜王朝在絲路之間的關係與往來,引起許多的穿鑿附會與聯想。即使我們知道很多都是傳說與誤解,但兩千多年前的中國與印度,乃至更廣大的世界,都是有所聯繫與往來,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2015年由成龍、好萊塢影星約翰.庫薩克(John Cusack)及韓國明星崔始源等人即以這一段歷史,演出一部保護絲路和平的動作片「天降雄師」,在片中很有趣的就是運用了本文所敘述的一些歷史元素,以西域都護府為保護絲路和平,在雁門關外,集西域諸國及流浪的羅馬兵團之力,重建一座城池的故事。如果對本文感興趣,不妨可以帶著輕鬆的心情去觀賞這部故事取材頗特別的電影喔! ◎ 本文刊載於《翰林高中歷史專刊》2015年12月號 並經由該出版社同意將文章轉載於【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以供教學交流之用 更多故事: 機器人史前史──江戶時代的機關人偶與機械設計書 2015-09-16 02:35:10 1 商代城市建造攻略 2016-01-20 08:03:47 1 被帶壞的羅馬人:二百年前的法國美食家談吃 2016-01-06 09:00:05 1 香港人千年史(一):海洋華南社會與香港意識的發軔 2015-08-15 04:30:10 1 【眷眷明朝】朝鮮的「中國史難題」:他們如何撰寫自己的歷史? 2015-07-25 13:55:28 1 【三國蜘蛛網】孔明與死刑──生死光影之間(劉備篇) 2015-09-29 09:00:30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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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百貨:臺南五棧樓仔的故事
作者: 陳秀琍、姚嵐齡 林百貨末廣神社的由來 1933年引發火燒事件的木工製作神社,於同年5月12日完工,名為末廣社,並舉行披露宴開鎮座。這種蓋於企業內部的神社大部份為稻荷神社,取名為末廣社與末廣町應相關,這類型的神社在江戶時期為許多日本商家所信仰,希望由供奉的神社來保佑家族或企業興隆,在日治時期由日本國營的企業或是大型的株式會社中很常見。 稻荷信仰 林百貨的末廣社為稻荷社,稻荷信仰始於京都伏見,為守護食物和桑葉之神,由東寺弘法大師安奉,在京都的平安時代為當朝朝廷和百姓所崇拜。至江戶時期,當時商人流行祭祀稻荷神,而後稻荷社成為庶民信仰的一部份,後來演變也被認為是流行(音樂或時尚)守護神。林百貨的末廣社的木構部份何時毀壞?當時頂樓為空軍所用,無法得知當時鳥居在什麼狀況被拆除,因為從臺鹽於民國50年代於頂樓拍攝的照片已不見神社的木構,只留下水泥之基座與殘破的鳥居。 日本企業神社 對臺灣人來說在頂樓設神社,以現代眼光看來覺得很奇特,但其實當時日本企業有些是會在企業建築蓋自己所信仰的神社。如日立製造所(熊野社)、三菱土佐稻荷社)、三井集團(三圍神)、資生堂(成功稻荷)都有設立,所以當時這些移民海外的日本人會將這樣的文化移置到臺灣是理所當然的。目前在東京日本橋高島屋與三越百貨這兩家歷史悠久的百貨公司頂樓空中花園也都還有設立企業信奉的神社,如日本橋高島屋設立七福殿,日本橋三越設立三圍神社及活動大黑天兩個神社。 臺南其它企業神社 受到統治母國文化的影響,當時臺灣較具規模的會社、組合,在企業內建神社很常見,在臺南除了林百貨外,別的商店或會社,也有設立類似企業守護神社,如位於臺南專賣局之南昌社(見圖/整修後只留石碑)及末廣町一丁目臺南庶民建築組合事務(今第三信用合作社/已重建)於1937年在其建築的屋頂設有企業信仰之神社(如圖),另外臺南當時的製糖會社都有神社設置,現今殘存如總爺糖廠(原明治製糖株式會社)、臺南市定古蹟三崁店神社等。 故事從林百貨的兩只老櫃子說起 2014年林百貨整修再開幕,一樓放著兩只櫃子,那是2009年一位臺南市民捐的,載明是原本林百貨的商品櫃。林百貨開幕前夕,由文化局出面向臺灣歷史博物館將櫃子迎回林百貨,老櫃子整理後光鮮亮麗,這櫃子不止是1932年林百貨開幕留下來的老古董,更重要的是這兩只老櫃子裝了一個屬於林百貨的昭和時期浪漫故事。 李鍚銓──林百貨資深員工 出生於大正7年(1918)的李鍚銓,家住老松町,因為阿公李其溫在臺南師範學校教授漢學,因此李鍚銓跨了學區到當時臺南師範學校附屬公學校(今臺南大學附小)上課。昭和6年(1931)三月畢業後,同年五月進入林方一商店當店員。李鍚銓從林百貨開幕任職到1945年林百貨結束營業為止,共14年的時間之久,李鍚銓數次獲得當時臺南市商工會議所頒發ハヤン百貨店優良員工的獎狀,其中有一張是昭和12年(1937)2月17日由當時的臺南商工會會長頒發五年以上的模範獎狀,內容載明李鍚銓於昭和6年五月進入林百貨服務滿五年以上表現優異,由這張獎狀可推算當時李鍚銓進入林百貨的時間。 林百貨支配人藤田武一證婚 因為李鍚銓的表現優異,漸漸受到重視,後來二樓的主任吉賀幸一被徵召到海外從軍,李鍚銓被升為二樓主管,這在當時以日本人為主管的林百貨極少見。1941年太平洋戰爭起臺灣物資統制,日本進口的商品有一定的配額,為了業績,李鍚銓幫忙找臺灣在地的貨品進到百貨店來賣,受到當時支配人(總經理)藤田武一的重用。所以他在1943年於林百貨任職其間,於臺南神社舉行婚禮,主婚人就是藤田夫婦。 李鍚銓的太太陳錦蓮,是當時本町南北雜貨商陳大溪(陳丕)的女兒,當時陳錦蓮於大正11年(1922)末廣公學校畢業後,大約於1936年進入林百貨在二樓領帶部工作。她和李鍚銓相差4歲,兩個人在林百貨工作認識、戀愛到最後結婚,連結婚誓詞都用毛筆寫在一張有林百貨浮水印(隱形墨水)的宣紙上,十分特別,極有歷史意義。 戰後經營南興委託行 林百貨結束營業後在臺日本人要被遣回,當時李鍚銓打算自己開店,便向林百貨的老闆林とし(トシ)購買兩只玻璃櫃,原本林百貨的老闆娘打算送給他,但他堅持要付錢,後來以一元象徵性購入這兩只櫃子。另外當時亦有其它日本人將錢寄放在李鍚銓這邊,但後來臺灣因為物價暴漲,導致當時的幣值狂跌,後來40000元只能換新臺幣1元,當時日本友人寄放的錢頓時化為烏有。當時李鍚銓很緊張,內心想該怎麼辦?錢怎麼還給人家?後來他和原本林百貨的員工去日本探視友人,跟友人說明新臺幣的轉變,還好日本友人能理解臺灣的狀況,只能感嘆大時代的造化弄人。 提到戰後,李建畿想起記憶深刻的一件事,父親曾跟他說當時湯德章也是林百貨的顧客,有時沒貨,等貨品到林百貨後會派送到顧客家,李鍚銓他送貨去過湯家,印象中是個很客氣的人,所以後來湯德章在大正公園(今民生綠園)被處決時他看了極為難過。 因為長時間在林百貨工作,李錫銓對於百貨業務相當熟悉,所以太平洋戰爭後林百貨停業,李鍚銓和太太李陳錦蓮一同在永福路開設南興委託行,販賣洋貨及什貨(雜貨);民國38年(1949)來自大陸的軍人及移民帶來一些古董家當,當時一位姓金的少校就請他的委託行以寄賣抽成的方式販賣一些大陸的古董,於是南興委託行慢慢就轉型成古董店,一直到李鍚銓去世為止。 李鍚銓育有六名子女,排行老三的李建畿現在於永康經營工廠。李錫銓的子女並沒有人繼承父親的古董店,但因為從小就聽聞父親講述林百貨的事,只知這兩只櫃子有特別的意義,於是李建畿打電話給臺灣歷史博物館,在2009年將老櫃子捐給該單位,臺灣歷史博物館接收了這兩只玻璃櫃收藏於倉庫,一直到了2014年,林百貨重新開幕,才又重新回到闊別69年的林百貨。 李建畿說父親是一個很念舊也很會收東西的人,這與他在林百貨待了十幾年的訓練有關,所以家中尚留有一些父親所保留的當時的證書,也因為李鍚銓和母親常跟他們兄弟姊妹講述有關林百貨的種種,讓他能在父母親不在後仍能轉述這段故事,可惜他的父母在世時沒想過有一天他們那個時代的林百貨會重新再開幕,所以當這兩只櫃子再重回ハヤン百貨店,李建畿十分感動,那是一種使命的完成,跨了時代與世代,然後回到它原本地方。 石允忠──林百貨最員工佳代言人 年近90歲的石允忠老先生是林百貨員工中最活躍的一位,自林百貨開始整修到完工,石老先生十分關心,2014年林百貨重新開幕那天,他是受邀的貴賓之一,看著林百貨重新開幕,他有說不出的感動與喜悅,開幕後石老先生依舊常騎著他的腳踏車到林百貨走走坐坐,懷念他的年輕的青春歲月。 出生於大正14年(1925)的石允忠老先生是臺南著名郊商石時榮(鼎美)家族第四房石耀宗的後代,以輩份算來是第六代,他父親是曾任臺南文獻委員的石陽睢先生。石允忠自寶公學校畢業後,先至天壇附近鞋店工作,15歲考進林百貨待了4年(1940-1944),因當兵而離開。當時他服務的樓層在三樓,主要是管理倉庫,批發及販賣國民服(民防團衛隊)。昭和19年(1944)他去高雄陸軍志願所接受訓練,後來又轉到61航空廠,昭和20年(1945)年8月15日本投降後,8月30日退伍。 石允忠進去林百貨的時間點屬於日治時期的後期,對林百貨各樓層販賣的物品、餐廳的價位和員工薪資等都記得十分清楚,他說林百貨是日薪計,男員工3角,女員工4角起薪,當時的林食堂咖哩飯、快餐及洋定食的價錢貴得嚇死人,但飲料卻很平價,要去林食堂吃洋食口袋沒一點深度是沒辦去消費的。另外昭和18年(1943)全臺進行夜間照明管控,但為了做生意,林百貨到了天黑就把黑色窗簾拉起來使外表看不出光亮,即使外面街燈都關閉,其實內部仍在營業。另外石允忠說老闆娘每天一早來林百貨開店,她第一件事就是上頂樓神社參拜(據說頂樓神社神龕內另有林方一之牌位)後才開始上班。 日本投降之時,石允忠正在岡山空軍服役,戰後林百貨結束營業,他便至高雄去學攝影和照相沖洗,一年後回到臺南赤崁街開設中心照相沖洗店,所以戰後林百貨員工聚餐合照的照片提供者大部份來自石允忠。 林百貨隨著日本投降而關閉,老闆娘林とし、小寺傳治和日本員工回到日本,但身為林百貨的員工們都十分不捨,每年都會舉行員工聚會,有時是臺灣員工去日本,有時日本員工到臺灣來。石允忠的名片上除了寫著臺南文昌祠管理委員會顧問外,另一個就是林百貨員工召集人。員工聚會一開始最高人數達50、60位,一年於春秋兩季各聚會一次,隨著時間一年年過,慢慢人越來越少,改為一年一次,到民國83年從當年的報導可知剩20幾人,其中1996年當時林方一的四兒子小寺茂(林四郎,為林方一第四個兒子,因林とし為小寺傳治的獨生女,所以她最小的兒子便過繼給小寺家族)亦前來臺灣聚會,近十幾年來林百貨的其它同事有的因身體狀況無法出門,或是陸續淍零。像石允忠先生每天精神奕奕騎著自行車到處去遊玩實在是很有福氣。也因為他開朗,記憶力又佳,林百貨自開幕後,石允忠先生常去報到,走走看看或坐在老沙發上,林百貨的經營團隊也視石老先生為至寶,經常邀他讓媒體採訪。2014年12月5日是林百貨開幕滿82年的記念日,他亦獲得邀請參加,石先生以林百貨員工為榮耀,也是林百貨員工最佳代言人。 夜幕低垂燈光照亮末廣町二丁目,閃亮熱鬧,臺南銀座不浪得虛名。這裡是昭和時代臺灣最時尚流行的代名詞之一,是時尚的地標也是時代的坐標。 你知道日本時代號稱臺南銀座的末廣町是現在的哪裡嗎? 臺灣第一爭奪戰!菊元百貨如何從林百貨手中搶下臺灣第一家百貨店的寶座? 為什麼百貨店頂樓有神社?你知道林百貨末廣社的由來嗎? 轟動台灣摩登時尚界的南霸天-林百貨,究竟締造了哪些傳奇呢? 本文收錄於前衛出版社之《林百貨:臺南銀座摩登五棧樓》 更多故事: 東京摩登──小泉癸巳男的帝都百景(一):地震及其後 2014-10-14 10:09:00 1 【歷史知識考掘學】黑死病大流行的元兇是什麼? 2015-04-04 12:48:21 1 【臺灣吧EP1】鬼島現代化!劉銘傳與蔣經國,的中間。 2014-11-02 08:49:36 1 每個時代都是資訊時代──18世紀巴黎的新聞與媒體(一) 2015-04-11 09:47: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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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煲小說.褒小說】無聲之聲:讀伍綺詩《無聲告白》
美國華裔作家伍綺詩《無聲告白》(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環繞以1977年一美國華裔家庭的悲劇為中心,繼承有白人母親容貌而無亞裔父親特色,由此備受寵愛期待的掌上明珠其死亡為開端,揭開此一家族序列網絡下埋藏的各式矛盾衝突。簡鍊文字托負著愛恨死亡的沈重悲劇,堪為一絕。下文將針對該書進行剖析。 一、華裔教育的悲歌與原生家庭的爆破扭轉: 本書可說是華裔教育悲歌與企圖扭轉原生家庭傷痛悲劇卻反而造就另一場不幸的代表。因此一家庭的特殊背景—華裔父親與白人母親,出生為美國校園移民長工之子的父親,飽受自卑與格格不入之苦,而力求上進亟欲改善自身命運的作為更加遽了種族與同儕間的霸凌鴻溝;母親長年不得「家政婦女王」祖母的認同,事業心旺盛想擔當醫生的夢想,卻因懷孕中斷學業,最終難以為繼,並因婚姻被迫斬卻與自己親生母親的所有連結。 此對夫妻締結新婚的同時,不僅背負著原生家庭裡未解的創傷困惑與痛,還有對自己人生的失落,故而唯一承繼著完美白人面貌卻毫無亞裔影子的女兒茱莉亞,便成了他們付諸夢想的寄託—導致她成長的每一片段,都在為成就為醫學高材生(母親未竟的人生)與風雲人物(父親總被排擠在外的痛)做準備。茱莉亞沒有機會選擇,失去了自己的意志與探索內在的各項自由,她於是拚了命地去壓抑自己,以圓滿父母的遺憾,直到意外發生。她始終沒有機會說出口,只好讓浮出湖面的屍體,為她做出最後且無聲的告白。 綜觀茱莉亞飽受分數與志願選填所苦的成長史,宛若華裔家族中最熟悉不過的虎爸虎媽與受控的羊子悲歌,承載起圓滿上代未竟遺憾重責的孩子,雖然企圖以各式努力來扭轉過往父母無法達成的願望,但卻不幸地像被命運詛咒般地,以另種看似突破實則大同小異的悲劇模式(學業被迫中斷、被孤立、不被雙親認同)結束人生,結束生命。 這被歸結為自殺的意外,嘎然而止的稚嫩生命,僅於死亡為自己不由自主的人生成長做出無聲的控訴告白,力量是向內朝自己施加,若是朝外,朝向壓力處,可能便將是另一則反社會殺人或弒父母案,如2010年11月加國華裔女性弒母案。加拿大安略省萬錦市(Markham)的珍妮佛,長期背負移民華裔虎爸虎媽嚴厲要求,以作為炫耀本錢,生活日常除成績取向外無其他可能,並常因此遭任意虐待,身心俱疲的她無力負荷期待,曾嘗試以一個個包裝謊言換取求生,然而無意中被揭露的真相再度被施予高壓虐行,最終引發她買兇反撲的悲劇。 這種無由真實表達並發展出真正自我,而只能屈從父母意願期望作為圓滿遺憾工具的孩子,最終失去理解自我的能力,而在迷失混亂中瘋狂崩潰。此例絕佳代表便是艾曼紐.卡黑爾(Emmanuel Carrere)改編真人實事小說的《敵人》。 自稱於日內瓦國際衛生組織擔任研究人員的尚.克羅德.侯蒙「醫師」(Jean Claude Romand),多年來其「模範父親/兒子/社會菁英」的形象深植人心,可是誰又能料到他不過是個醫學院二年級下學期缺席考試後便中斷求學的輟學生,所謂的上班出差也不過是至多處的咖啡館旅館或林地消磨時光,而濫用親友信任將寄託的財務基金全為己用,直至有人欲取資金自用並且金源告罄時,為維持層層疊疊掩蓋住的真相,他於是走上了弒父母殺妻女,縱火自焚未死而被判刑的終局。(延伸閱讀:中興大學外文系教授張亞麗〈騙子的心靈迷宮—小說《對手》映照出騙徒歐曼的內心世界〉) 二、愛是接納,愛是犧牲:個人特質與家族的關係 《無聲告白》的核心家族成員其實有三名子女,納森哥、茱莉亞與漢娜妹,但茱莉亞獨占鼇頭並承接了所有壓力期望源的原因,便在於其個人特質的顯現上,俱有父母認同期待可扭轉過去創傷可能的特徵—渾然天成白人面孔(不會如父親亞裔面貌被排斥)與大女兒身份(重現母親夢想)。 於是成績優異喜歡天文物理的納森哥總是被忽略不被重視,即便後來進了哈佛亦如是,而最小的妹妹漢娜兒在家族脈絡中,更顯微乎其微,幾乎是個隱形人的存在,除了雙親的冷漠疏離,手足間的年齡隔閡又失去了如納森與茱莉亞可相互扶持的機會,於是漢娜妹只能撿拾著殘愛棄物,私取兄姐個人物,或在桌下沈默。只因後兩者不具有雙親渴求的那般「純粹」白人面孔。這樣的不認同、疏離與忽略,幾乎是祖父母與父母那代鴻溝的再現,而其中的關鍵,便在於個人的特質可能影響至家族成員的接納與眼光。 這讓我想到了深雪的《邪惡家族》,雖然乍讀下滿佈在美華裔家族脈絡創傷而彼此承繼爆破的《無聲告白》,與華麗出場,西式人名充斥的食人謀殺劇有所差異,然而檢視二書中心旨趣,卻大同小異的的指向「個人特質將成就為家族脈絡關係下的關鍵。」 《邪惡家族》故事非常有趣,講述虐待狂首富與食人魔豔妻,撫養絕美編劇女兒的變態家族故事,全書分兩部,「愛是接納」(Love is acceptance)、「愛是犧牲」(Love is sacrifice)(書中以原文示,各人名亦為英文名),以模仿並致敬女兒劇場表演的謀殺案解謎為第一部重心,其次第二部才推演至父母雙親背景緣起與各式殺人犯案的解謎,兩部一氣呵成相互呼應,既講愛也講家族。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女兒與雙親雖無真正血緣牽絆,卻因其個人特質—變態殺人食人養人等習性嗜好,及絕代無雙的美貌,正與此家族「變態」味相投而被接納認同(好可怕的變態美少女);另一位名字樣貌彷彿暗示著雨果 (Victor Hugo)《鐘樓怪人》主角的Hugo就沒這麼幸運,從小因母親的緣故,陰錯陽差下被毀損面貌,由此而在各種關係脈絡中被排擠拋棄甚至被至親謀殺未遂,渴求被認同與接納的他,一步步地以藝術型謀殺去向此變態家族致敬,渴望被接納。但顯而易見的是,縱然再多作為獲取了此一家族的讚賞,他的外貌最終成為他有始有終被拒之門外的關鍵,含淚而亡。 而歸屬家族糾葛溯源的第二部,談的更多的是「愛的本質與犧牲」。到底是何因素,決定了可為愛奮不顧身,甚至犧牲自我肉體以供食,卻對他人殘虐暴厲,不加以任何同情的冷漠殘酷。愛的施受與差別待遇的關鍵啟動因子,便在於個性特質上的氣味相同、默契一致(變態的靠近變態,正常的喜歡正常的),不過在此之前,外貌的絕美無敵,更是基本門檻。 故《無聲告白》與《邪惡家族》兩書基調與寫作方式雖不同,然而字裡行間浮現家族關係脈絡中的差別愛、差別待遇,源於個人特質乃影響家族態度的關鍵,卻有志一同,殊途同歸。 三、不存在的女兒 小說內文起始第一句:「莉蒂亞死了,但他們還不知道」,以已經「不存在的女兒」作為揭開家族各式衝突爆破的序幕,與此類同者,尚可參照金.愛德華茲(Kim Edwards)《不存在的女兒》(The Memory Keeper’s Daughter)。 《不存在的女兒》講述一對彼此深愛的夫妻卻最終走向崩毀陌路的傷心故事。醫師丈夫出於保護妻子的善意,將初生雙胞胎中的唐氏症女兒送走謊稱早夭,以免去從小看著家族母親為病弱傷殘妹妹傷心難過的事件重演,希冀給予妻子快樂完善的未來,不料各式防範真相揭露的舉措,卻使得妻子因自責無法好好的與「早夭」女兒告別,而陷入永久的空虛憂鬱與沮喪裡。明瞭犯錯卻害怕失去妻子的他,只好一瞞再瞞,獨自背負著秘密內疚與同樣失去女兒的傷心丈夫,於是心裡築起了一道高牆,疏離而冷漠,誰也不讓進。 妻子在失落的混亂中,察覺了丈夫有意無意的迴避距離,被隔絕在外無法靠近的她,一個人感到又害怕又孤單,陷入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或應該如何作才能打破僵局的鬼打牆。最終兩人皆於恐懼與疲憊下選擇逃避—丈夫埋首工作與攝影,而妻子只好沈溺於外遇求取慰藉,以免去正視兩人間橫亙的疏離與沈默,不停將兩人向外推去的拉力。縱然兩人彼此相愛,卻始終無法再靠近,因為想要解決的問題,一方選擇沈默,而另一方則在未解的困惑中被隔離出去,最終造成了悲劇。 而因個人特質(非唐氏症)所以被遺留下的雙胞胎兒子,被父母彼此「視而不見」(怕想起另一個早夭妹妹痛苦)的尷尬中成長,無法享有專注而自然的愛,於是他只好選擇一次次的叛逆一次次的闖禍來博取注意,用音樂的喧鬧去填補家中經年累月可怕的靜寂、沈默與疏離。 醫師父親成長家庭窮困,妹妹多病體弱總惹得家人心傷,亟欲改善如斯命運,於是他全天救治工作,試圖想營造一種完美無虞的環境:將可能活不過十六歲的唐氏症女兒送走,極力反對天才兒子的音樂志向,逼其向醫學之路靠攏,此些舉措遂了過往無法拯救妹妹的悲傷、避免親愛之人將受此影響心緒的傷痛可能,以及兒子可能因音樂發展而陷落祖父母窮困潦倒、難以維生的窘境。但這些企圖扭轉原生家庭的悲劇,卻反而造就另外更多的不幸、衝突、憤怒與悲傷的引雷。 《無聲告白》與《不存在的女兒》,同以「不存在的女兒」,書寫出家庭關係脈絡中的各式為難,原生家庭的創傷、匱乏與不完美,卻命運式的被代代傳遞,滋生出更多新的問題,而使本來想解決根本問題的家庭,一同陷落更多的不知所措裡。不過後者其實更關注愛情或是婚姻經營裡,善意舉措與害怕失去對方的恐懼,如何因處置方式的差異(沈默隱瞞與壓抑VS.困惑被隔離的不安而憤怒),而使二人漸行漸遠。 在前的《邪惡家族》或《不存在的女兒》,雖然亦企及了「個人特質影響家庭成員對待態度」的描摹,但其親子關係的組合主要乃是因各式緣由成就的「單苗」養成,而無如《無聲告白》那樣手足同時並列,於雙親差別待遇下感受到愛、競爭、恨等混亂拉扯的境況,此一特點則可另外參考茱迪.皮考特 (Jodi Picoult)《姊姊的守護者》(My Sister’s Keeper)。 四、傾斜的天平:家族手足差別待遇下的混亂掙扎 茱迪.皮考特《姊姊的守護者》如湊家苗用第一人稱敘事轉換來推進劇情的寫法,去鋪寫一位母親,為拯救患急性前骨髓性白血病女兒凱特,用醫學科技產出具有能與病重女兒基因完美匹配的安娜,於是二女兒從出生便不斷地供給己身(臍帶血、骨髓與血液等),直至13歲母親要求她捐出一顆腎臟時,她決定訴諸法律途徑,以爭取自我身體的醫療使用權,不由父母或他人決定,經由訴訟的過程去呈顯並辯證愛的真諦與差異性。令人動容。 其實茱迪.皮考特 (Jodi Picoult)寫作主題慣用充滿道德爭議事件以作為矛盾衝突的火苗,如醫療法、青少年霸凌、自殺、優生絕育或安樂死等等,寫作技法雖不花俏,但平實細膩的陳述常開展予讀者省思的空間。不過,綜觀她所有著作中,我最喜愛《姊姊守護者》,因此書於愛的辯證中,去鋪寫家庭關係因個人差異(患病、藥糧與無病的三手足)而造就差異之愛與不同發展,即便雙親每人都是希望自己做到最好,試圖做到公平。成員各人細膩心緒的轉折波動對比理性感性判斷的為難,殊為精彩。[1] 作為基因配對出產的「藥糧」安娜、飽受病痛總被手足投注憎惡眼光的凱特,健康無憂卻毫不被關注的傑西,紛紛以法律控訴、想尋死、叛逆為非作歹等各項行為變化,來應和內心想被尊重的渴求、被愛的感覺與活著的價值所在。這種家族態度而使手足關係與行為舉措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戰爭,與《無聲告白》中,被託付全數壓力期望的茱莉亞、無甚地位只好選擇把心寄託在外太空與離家出逃的哥哥納森,以及最終極的隱形小妹漢娜,沈默卻敏銳的去關注家族成員裡的迴轉崩毀,極為細膩感人。 最後,我想以應用在「心理治療」上的家族排列療法,簡單的來談論此些文本。 五、家族系統排列的能量流轉: 家族系統排列療法為歐洲心輔界或心靈成長團體裡盛行的一項療法,由德國治療大師伯特.海寧格 (Ber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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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知識週刊】第三十四號:Shanghai不等於上海
你可能知道,上海市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最大的城市。 除了人口最多,上海也是2015年中國綜合實力位居第一的城市。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讓上海足以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貨櫃港,更是中國向世界貿易的交通樞紐。不過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上海能有擁有今日的繁榮,還必須拜《南京條約》之賜。 根據《南京條約》,上海在1843年的十一月正式開埠通商,而公共租界的發展,也為上海奠定現代化的基礎。不過,你知道嗎?這個時候的西方世界,卻對「上海」這個字,有著不一樣的定義。 「Shanghai」這個字,在1850年代加入英文辭典中。不過,指得並不是地名,而是一種透過暴力、恐嚇或誘騙的手段,來招攬船員的行為。由於這些被迫上船的船員,大多都是遠洋船隻上的血汗勞工,而在當時,許多的遠洋船隻都是開往上海進行貿易,因此就把Shanghai這個目的地,借代為動詞使用。 Shanghai這種行為,在十九世紀中葉至二十世紀初的美國西岸相當盛行。有一種說法是,加州從1848年開始的淘金熱,讓許多船員自願放棄海上生活轉向黃金夢。人手不足的遠洋船長,只好透過拐騙、脅迫等手段增加船員。後來,甚至出現了以shanghai為業的人力仲介,藉由騙人上船,和船長收取一定的費用。 由於當時美國的聯邦法律規定,船員在簽下遠航同意書之後若是反悔,可是要終身監禁的。因此,以shanghai為業的掮客,往往只需要威脅或哄騙受害者畫押(或甚至是以偽造文書的方式),就能夠賺錢。這條規定,一直到1915年才廢除,也結束了維持了半個世紀的shanghai活動。而美國喜劇演員卓別林,剛好在這一年拍攝了一部名為《拐騙(Shanghaied)》的喜劇默片。 除了卓別林以外,米老鼠、海綿寶寶都曾經以《Shanghaied》,作為動畫中某一集的名稱,可見這種行為的普及程度。 在今天,shanghai一詞少了和航海有關的涵義,卻依然適用於各種透過拐騙而實行的手段。如果您有碰到類似的狀況,歡迎撥打警政署為加強預防詐欺犯罪,所設立的「反詐騙諮詢專線165」。 更多故事: 為何英國沒有發生過顛覆性的大革命? 2015-06-28 10:51:02 1 【國父「們」】同盟會篇: 三二九,昨日黃花(三) 2015-04-17 16:13:33 1 胡川安:日本威士忌的誕生 2015-01-20 18:47:47 1 商代城市建造攻略 2016-01-20 08:03:47 1 一百年前,他們從臺灣人的最高學府畢業;五十年後,他們開了一場同學會…… 2014-10-28 00:21:46 1 從聾盲典範到激進的社會份子──課本沒教的海倫凱勒 2015-08-12 12:54:40 1 【歷史小說連載】淺田次郎《一路》之翻越碓冰嶺 2016-01-13 18:27:17 1 【台語原來是這樣】「明信片」的台語怎麼說? 2015-09-27 08:34:56 1 【絲路控】寧嫁豬狗、不為汝妻:四世紀敦煌移民的家書(上) 2014-10-29 01:18:50 1 【深夜食堂】母親節,英國人吃些什麼?──齋期,母會和讓人鼓足元氣的食物 2015-03-23 01:11:31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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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有沒有《真實的滿洲史》的八卦?
作者:郭婷玉(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研究所博士生) 〔問卦〕有沒有臺灣讀者為什麼要知道滿洲國歷史的八卦? 〔問卦〕有沒有1930年代臺灣人去滿洲國當「臺勞」的八卦? **************************************** 《真實的滿洲史》(臺灣出版書名《這才是真實的滿洲史:中日滿糾纏不已的「東北」如何左右近代中國》)一書,係由日本著名滿洲史、蒙古史學者岡田英弘監修,並由同為歷史學者的宮脇淳子著作而成。宮脇氏現為東京外國語大學兼任講師,專攻中亞歷史,亦關心日本近代歷史敘述之議題。關於日本近代歷史的敘述,日本知識份子的立場可以簡單分為「左翼」(批判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行為與支配殖民地、戰爭罪行和責任)、「右翼」(以民族主義辯護對外軍事活動有其必要、沒有錯誤)兩派。本書作者宮脇氏即偏向右翼,是以在本書屢屢批判現今日本左派史觀受到二戰勝利國中國、美國、俄國之指導,進而影響近代歷史敘述偏向自我批判與自我弱小化,是一種有問題的「自虐史觀」。日本學界的左右翼史觀差距,至今也常具體化於歷史教科書引起中韓等國的抗議。宮脇氏寫作《真實的滿洲史》一書,即是認為日本人一味受到他國影響,並不真的瞭解日本在滿洲所作所為的真相,而「有責任讓更多的日本人了解真實的歷史」。 此次我承接《真實的滿洲史》的翻譯[1],而有機會早一點接觸到這本由日本右翼史學者撰寫的滿洲歷史書。我必須先招認,剛接到翻譯機會時,心裡其實是很疑惑的。我自己身為歷史學的研究生,主攻日本殖民時期臺灣史,對滿洲國的歷史與日本右翼論述並不陌生。但是,我身邊的親友,以及一般大眾,會對這樣的書有興趣嗎? 我的疑惑,來自於兩個方面。第一,是臺灣民眾不熟悉滿洲的歷史與現在情勢。除了歷史系學生及相關研究者外,一般臺灣人對滿洲國的認識,大概不會超過高中歷史課本提到的「日本帝國扶植之傀儡政權」,對夾在現代中、韓、俄等國間的中國東北更是距離遙遠。這部分一方面是戰後滿洲、臺灣分屬國共對立情勢兩側而產生心理區隔,另一方面則如作者指出的,戰後中國、日本近代歷史受到美蘇冷戰、國共對立框架影響,而顯得對滿洲的歷史認識刻板化了。 我的第二個疑惑,則是作者的右翼立場與其分析觀點之連結。前文已提及,日本右翼史學者的右翼立場,會影響他們對20世紀前期日本對外軍事行動的敘述,進而以民族主義給予正面評價。這也影響他們對臺灣的態度,建立於「日本殖民臺灣時期正面影響大於負面」論點,而在國際普遍冷落、排擠臺灣的國際現實中,對臺灣是相較親切的。臺灣人因為這份親切,很容易產生「臺日友好」的情感。但是,若以臺灣主體歷史立場檢視右翼論點,其實會出現「日本沒有反省對臺灣之殖民責任」、「過度美化日本對臺殖民統治」等質疑。 也就是說,若是以臺灣讀者的立場出發,這本書的背景其實是很複雜的。但是,臺灣目前又很缺乏關於滿洲歷史的入門書籍[2],能與本書做對照。這麼一來,接受立場如此鮮明的歷史敘述,會比較危險。不過,要是經過前文介紹,而能在警覺作者立場影響其敘述的前提下閱讀此書,也不失為刺激思考、引起對滿洲歷史興趣的引子。 總結我對本書市場性的疑問,即是,對滿洲複雜歷史不很清楚的臺灣讀者,會有興趣買這本書嗎?更進一步而言,如果臺灣讀者買了這本以日本右翼史觀敘述的滿洲歷史,有什麼助益?這些疑問,在我翻譯完全書後,總結出一些可能答案,因而提出來就教於大家。 我認為,臺灣讀者可以從這本《真實的滿洲史》中獲得的「好處」有兩點,一是學習超脫過去被國共兩黨對立、美蘇冷戰規定住的歷史認知框架,而重新看待近代中國史、日本史。其次,認識滿洲國在日本帝國架構下的定位,進而重新發掘殖民地臺灣與滿洲國之歷史連結。 首先,作者在本書中的敘述基調,是「日本在滿洲的活動並非有意侵略,而是為因應中國、俄羅斯、朝鮮等地國際情勢,才一點一點捲入當地活動、順勢發展起來的」。這樣的右翼史觀觀點,接著延伸成「日本對滿洲做了很多投資,所謂的侵略行動很多是中國、俄羅斯栽贓,日本在戰後全盤接受上述歷史是不對的」之看法。這些敘述,很多部分都和我們原來認知的東亞諸國歷史有衝突,而會引起很大的爭議。當然,若是以歷史研究衡量本書,作者一無做註釋、二則推論有時過於直線(例如「某政治家是正直的人,他那樣說一定是對的」),並非專業學術書籍。不過,作者本來就是以一種閒聊方式,闡述自己對滿洲歷史的認識與評論,不一定要以學術書籍的標準要求之。 重點是,作者以正當化日本對外軍事行動為出發點的滿洲歷史敘述,代表了部分日本從事滿洲活動的看法。這反而能刺激我們反思,過去其實過於容易接受中國、美國、俄羅斯等大國角力下塑造出之「日本侵略者」形象。在1930年代至二戰間的東亞動盪情勢中,只有日本需要背負「戰爭暴行」的罪名嗎?以戰爭暴行的角度來衡量的話,中國在譴責日軍1937年「南京大屠殺」殺死30萬人的暴行時,卻很少提到1938年國民黨軍隊引發花園口決堤以試圖阻止日軍前進,造成80多萬人死亡的結果,也是過去不被廣為認知、而帶有歷史操縱意味的論述。作者不僅批評這樣的歷史操縱論調,也批判日本在戰後一味接受中美操縱歷史論調導致的「侵略者」指責,而不去正視戰前是不是真的做過那麼多「壞事」,不僅任憑鄰國以受害者姿態索求經濟資源,也失去了歷史敘述權,進而將自己弱小化了。我們也清楚知道,日本的對外侵略歷史責任不能以作者這樣的直線論述免除,不過做為旁觀小國的臺灣,我們應該可以透過作者論述的刺激,重新思考近代中國、日本等大國歷史互動中的真實為何。更進一步地,還可以跳脫對日一味親善或批判的兩極立場,從臺灣主體立場出發,對日本殖民統治一一做出肯定與批判。 其次,若是透過本書的刺激,而重新認識滿洲相關歷史的話,還可以發現1930年代滿洲國建立後,與殖民地臺灣因同處日本帝國架構下,而有不少互動。1930至40年代臺灣人在滿洲國的發展狀況,早就受到臺灣學界的注意,只是受限於滿洲國本身都鮮為人知,臺灣與滿洲國的聯繫在戰後又幾乎斷絕,而不太被注意。例如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的許雪姬老師,長年投入臺籍滿洲國經驗者的口述訪談與學術研究,編有口述訪談集《日治時期在滿洲的臺灣人》、著有〈滿洲國政府中的臺籍公務人員(1932-1945)〉等學術論文。[3]清華大學臺灣文學所的柳書琴老師,則從「殖民主義與文學生產」、「東亞殖民地比較文學」等角度,從事臺灣與滿洲國的文學比較研究。例如〈殖民都市、文藝生產與地方反應:「總力戰」前臺北與哈爾濱的比較〉一文,即是討論殖民地都市臺北、哈爾濱的文化生產,如何面臨日本帝國東亞殖民殖民體制的收編挑戰。[4]另外,臺灣長天傳播於2013年製播了歷史紀錄片《臺灣人在滿洲國》,描寫日本統治時代臺灣人在滿洲國活動的情況、面臨到國族認同掙扎等情形。 日本統治時代殖民地臺灣與滿洲國的聯繫,起自帝國殖民體系一方面造成臺灣內部社會機會不平等,另一方面又在帝國內部各殖民地間建立起橫向交流網絡。當時,臺灣人在臺灣內部之發展機會不如日本人、受到差別待遇,適逢1932年滿洲國成立、需要大量技術人才,新竹人謝介石擔任滿洲國第一任外交總長又有吸引效應,遂有不少醫學、機械人才前往滿洲國尋求新天地。根據許雪姬老師的統計,1930至40年代,約有一兩千名臺灣人到滿洲國發展。這些人從最高層公務員到中高階層的醫生、基層技術工人都有,即連作曲家楊三郎、作家鍾理和夫婦都曾經到過滿洲國。《日治時期在滿洲的臺灣人》一書中提到,由於當時臺灣有不少醫生到滿洲開業、醫術不錯,當地人甚至還傳說起「中國南方有一個醫生島」。[5]另外,現任民進黨黨主席蔡英文的父親蔡潔生,1940年代太平洋戰爭期間曾以維修技工身份到滿洲國大連工作,這個滿洲國經驗亦影響他之後1960年代在臺北開設美軍汽車維修業務,從而開啟致富道路。 要言之,日本帝國體制的建立,既讓臺灣人在臺灣社會中發展空間受到擠壓,又牽起臺灣與滿洲之間的橫向聯繫,而創造了新的發展空間。到滿洲國的臺灣人,大多是隨著日本帝國勢力擴張而到新天地謀生,在滿洲國也是憑藉一技之長賺取金錢,不需要一味地劃歸為「協助侵略」、「漢奸」之流。戰後因滿洲國消亡而回到臺灣的滿洲國經驗者,有如謝介石在北京受到漢奸審判而死在獄中者,也有如蔡潔生活用技術經驗而事業有成者,更多的是默默融入臺灣社會、繼續發展者。這股潛流雖然因戰後臺灣政權刻意抹去戰前臺滿關係痕跡而潛浮於臺灣社會中,卻確實成為臺灣歷史發展至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要稍加追尋,就能發現箇中深意。 做為譯者,我試著不以歷史研究者的學術立場評判本書論調,而是試著想一想這本書對讀者能有什麼可看之處。不過,在談完上述兩點「好處」之後,我還想談談翻譯完本書後印象最深的一點。作者在全書接近結尾之處,談到她對日本人對過往海外軍事、經濟行動一無所知的感慨,並指出戰後日本人因為遺忘過去海外行動「成果」而對相關國家毫無關切,是不對的。作者認為,日本人必須關心過去殖民過的地方現今變成什麼樣的國家,這不是因為過往一直強調之「內疚感」,而是日本人的責任。我自己在研究日本殖民時期的臺灣歷史時,也深切感受到,日本自戰後因冷戰架構、國際因素而推卻、甚至遺忘戰爭責任,是現在國際間常因日本對向外軍事行動反省、道歉與否起爭議的原因。這份遺忘亦導致日本政府、人民對臺灣對日複雜情感之不解與疏遠,甚至有些年輕一輩日本人不清楚過去日本曾經殖民臺灣,又因戰後政權更迭而對日本產生懷念與敵視之複雜心情,一直要到2011年三一一大地震(東日本大震災)時臺灣捐了200億日圓以上的鉅額捐款,才「初次」意義到臺灣存在。即便我對作者本書的言論仍持保留態度,但就她對日本殖民過的國家應負起更多責任、關切的反省上,是相當贊同的。 總結以上敘述,《真實的滿洲史》一書,因為作者的史觀與敘述方式,在學術上、一般而言都會有非常多爭議。但是,以個人之見而言,爭議可以引起探究真相的興趣,對釐清歷史認識、形成自己對歷史的定義,是很重要的。我雖非相關歷史領域研究者,但忝為譯者,而早一點對這本書有較全面的認識。我認為,我們過去對滿洲歷史認識不多,不必一下子就將本書所述當作歷史全貌。對於這本書敘述中許多或真或假之爭議點,我們應該將之當作認識滿洲歷史的起點,以此重新思考過去接受的歷史敘述,深究各種可能性,最後摸索出自己對歷史的一套看法。也許,到頭來我們終究發現世上不會有絕對真理,但是真理越辯越明,只要一直思考、討論,總有一天可以接近最可能的那一個解答。 [1] 在翻譯過程中,我多次為日文理解問題叨擾許佩賢老師、杉本(陳)優綺同學、曾齡儀學姐,也向蔡松穎學長、黃昱翰同學請教清代滿洲歷史及滿洲國等研究動態,謹此致謝。 [2] 關於中文的滿洲歷史入門書籍,山室信一《嵌合體:滿洲國的肖像》(暫譯)正由臺灣的出版社翻譯、編輯中,可與本書相互對照,比較敘述立場。 [3] 許雪姬老師關於臺灣人在滿洲國活動的研究,略舉如下:許雪姬,〈滿洲國政府中的臺籍公務人員(1932-1945)〉,許雪姬編,《臺灣歷史的多元傳承與鑲嵌》(臺北: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2014),頁15-67;許雪姬,〈是勤王還是叛國──「滿洲國」外交部總長謝介石的一生及其認同〉,《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57期(2007.9),頁57-117;許雪姬,〈滿洲經驗與白色恐怖–「滿洲建大等案」的實與虛〉,收入許雪姬、薛化元、黃美滋編,《戒嚴時期政治案件專題研討會論文暨口述歷史紀錄》(臺北:戒嚴時期補償基金會,2003),頁1-40;許雪姬編,《日治時期在滿洲的臺灣人》(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2)。 [4] 柳書琴,〈殖民都市、文藝生產與地方反應:「總力戰」前臺北與哈爾濱的比較〉,《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1年第3期(2011.3),頁49-66。 [5] 許雪姬編,《日治時期在滿洲的臺灣人》,頁120-121。 更多故事: 【柔藍食單.紀念版】那些中國名菜的故事(一) 2015-07-19 18:00:46 1 穿越到唐代千萬不要做的五種人(1):皇太子 2015-01-29 20:42:49 1 孫中山是白雲洞仙人弟子?越南高臺教的祕密 2015-10-17 09:00:47 1 胡川安:居酒屋的前世 2015-07-20 19:33:54 1 【冷知識週刊】第二十號:來找茶吧!大航海時代與歐洲各國語言中的「茶」 2015-06-20 16:09:42 1 意大利菜的奧祕:二世祖與窮秀才對談(下) 2015-11-22 09:00:40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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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帶原者:傷寒瑪麗的故事
作者:蘇珊.坎貝爾.芭托蕾蒂 夏日豪宅的新廚娘 在紐約長島的牡蠣灣,查爾斯‧艾利略‧華倫太太開除了家中的廚子。當時是一九○六年八月,距離夏季結束還有好幾週。華倫太太需要一名新廚子,否則真不知該怎麼辦——家裡有四個小孩和五個僕人等著吃飯,還有滿檔的社交晚宴和週日茶會。 對於像華倫太太這樣的貴婦來說,這是個棘手問題。當時美國境內大約有兩百三十萬名僕役,人數雖多,可是要找到讓華倫太太中意的好僕人並不容易。 華倫太太的廚子要能夠犧牲奉獻,每天工作十四個小時,早、中、晚隨傳隨到,成天穿著素面連身長裙及白色的女僕帽和圍裙,腳踩厚底鞋,沒得到允許絕不可私自出門。有些家庭的廚師必須和其他僕人共用房間,有些則可以選擇睡在閣樓或地下室。 一個好僕人得懂得謹守本分,不會自以為是。她要保持謙遜低調,就算自己比主人聰明,也絕不會外露。她在廚房裡用的是普通的陶瓦鐵製餐具吃飯,不會碰主人家的上好瓷器和銀器。儘管主人親切的直呼她的名字,不管是布莉姬、莎莉、佩姬或瑪姬,她總是恭敬的稱呼主人為「先生」、「老爺」、「小姐」、「太太」、「夫人」。無論年紀多大,她永遠是個女僕而不是女士。 她絕不會從大宅的正門進出,只使用僕役專用的後門,或是從前門台階下方鑽進鑽出。要是在外面碰巧遠遠看到主人,她會移開目光,避免打照面。 好僕人知道所有美國人生而平等、不分階級,但同時也明白主人比僕人更有權力。一個好僕人不會抱怨,不會要求簽訂勞動契約載明工時、工作內容和薪資。 在許多雇主的心目中,「好僕人」意味著特定的種族、國籍或宗教信仰。有些雇主只聘請白人,有些則只找黑人;有些光挑新教徒,有些非天主教徒不可;有些願意雇用外籍勞工,有些則毫不考慮。 雇用僕人的決定權完全由女主人掌控,所以華倫太太依照紐約市絕大多數女主人的慣例做法,打電話給曼哈頓二十八街的史太太幫傭仲介所,告訴他們:「派個廚子過來。」 仲介所的主任給了華倫太太一個名字:瑪麗‧馬龍(Mary Mallon),說她是個十足的好廚子,從個性、廚藝到推薦人的口碑都沒話說。 不用說,華倫太太對瑪麗的經歷很滿意。瑪麗曾經為紐約市最顯赫的一些上流家庭工作,這些家族和華倫家並列於《名人錄》和《紐約時報》社交版,也因為如此,瑪麗的薪水很高。 至於瑪麗是不是個完美的僕人?恐怕沒有僕人是完美的。如果瑪麗很完美,想必前任雇主會牢牢拴著她不肯放手,哪有機會為華倫家服務? 關於華倫太太和瑪麗‧馬龍的面試會談,沒有留下相關紀錄。很可能根本沒什麼面試,要是華倫太太不滿意,就會直接把人打發回去。 仲介把瑪麗介紹到華倫家的時候,瑪麗三十七歲,未婚,沒有家人和孩子,身體健康,從沒請過一天病假,推薦人對她讚譽有加。是的,瑪麗在每個家庭待的時間都不長,不超過一到兩年,但這在幫傭圈子裡並不是什麼異常的情況。沒錯,瑪麗的工作經歷有斷斷續續的空窗期,但這對家庭幫傭來說是司空見慣的現象。 瑪麗是愛爾蘭裔的羅馬天主教徒。有些雇主對愛爾蘭天主教徒存有偏見,但是到了一九○六年,這種態度正在轉變,尤其是對愛爾蘭女性的態度。這些從愛爾蘭移民到美國工作的女性有八成以上從事幫傭,仲介公司盛讚愛爾蘭女性是優異的家庭幫手。 許多雇主同意這一點,稱讚家中的愛爾蘭幫傭「反應快」、「體力好,很健談」,常見的形容詞包括「勤快」、「信仰虔誠」、「潔身自愛」。雇主們發現愛爾蘭僕人「正直不阿」,循規蹈矩,鮮少惹麻煩。套用某位雇主的話來說就是:「愛爾蘭人呢,通常滿老實的。」 華倫太太是否抱持以上的刻板印象,我們不得而知。可以確定的是,她當場就決定雇用瑪麗。 瑪麗的人生就此永遠改變。 致命甜點 瑪麗‧馬龍打包了行李,搭火車到牡蠣灣。這是一座人氣度假城鎮,位於紐約長島。瑪麗一路來到一棟黃色大宅,位於東主街和麥康巷的交叉轉角,有高大的窗戶,外圍環繞著飾有典雅拱頂的門廊。 宅邸坐落在一大片修剪整齊的庭園當中,一側向下傾斜延伸至海灣,另一側鄰接市鎮邊緣。東主街從此處開始轉入林間,環抱海岸線串連其他豪宅。華倫先生租下了這棟宅邸供全家避暑。 廚師的生活並不輕鬆,不過在這兒,瑪麗不用像其他外籍勞工那樣蝸居在骯髒陰暗的下東城區簡陋公寓,也不必忍受燠熱難耐的都市熱氣,而且得以遠離擁擠的街道和噪音、穢物。 瑪麗開始投入新工作,整天在廚房忙個不停,大展廚藝。儘管她話不多,不大愛和別人打交道,但是沒人在意。廚房裡有些工具可以讓瑪麗工作起來輕鬆些,包括手搖式攪拌器和削皮器,不過大部分工作得靠手工完成,像是混合食材、擀麵、揉麵、拍打、切削蔬菜和蘋果、桃子等水果。廚師的工作還包括洗碗盤、打掃刷洗廚房及儲藏室,並且讓爐子保持光可鑑人。 瑪麗的話本來就不多,更從未談過自己的身世過往。她獨來獨往,盡忠職守,專心打理好廚房的大小事。這些都是好僕人應該具備的特質。好僕人不會在主人背後嚼舌根;家裡發生的事就留在家裡,這樣是最好的。 *** 每天一大早不到六點,瑪麗就會起床,先把夜壺拿到室外僕人用的廁所倒乾淨,然後在廚房的水龍頭用冷水洗手。廚房沒有熱水龍頭,所以她在爐子上燒著一壺熱水備用。瑪麗有一塊在商店買的萬用肥皂,洗碗的時候便刮下一些肥皂打進洗碗水。這種粗糙的肥皂使得她的雙手紅腫發炎。 等到生好火、做完會弄髒衣物的工作之後,瑪麗換上乾淨的棉衫,盤起頭髮,戴上潔白的僕人帽,把白色的廚師圍裙套過脖子、在腰部打結繫緊。接著她拿出鍋碗瓢盆、刀叉湯匙等廚具,排列在木製工作桌上。有十一張嘴巴等著吃飯,包括華倫一家六口和五個家僕,要搞定這一大家子,必須一早就開始準備。 烹煮一日三餐已經夠累人了,倘若遇到華倫家大宴賓客時,更是忙得團團轉。另外,廚子還要負責在早餐前清掃走廊、門口和餐廳。 華倫家租用的這棟大宅雖然寬敞,廚房卻可能很小。在一九○六年,一間設備齊全的廚房裡有瓦斯爐(此時已有三分之一的家庭把煤爐和柴爐換成瓦斯爐)、附帶工作檯面或瀝水板的水槽、木製工作桌,還有好刷洗的油氈地板。 取代冰箱和冰庫的,是內層塗上琺瑯的冰櫃,通常擺在後門廊上,方便送牛奶和冰塊來的小販把食材放進去。當時冰塊的售價大約是十五磅(將近七公斤)賣五分錢(差不多相當於今日的一塊半美金,約合台幣四十五元)。通常一大塊冰可以放上好幾天,實際存放天數則要看冰塊的重量、室外溫度和冰櫃開啟的頻率等條件而定。 廚師統管廚房的大小事。瑪麗負責訂購食物,還要確保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她選用的是最新鮮的食材:肉品和麵包向當地的肉販和麵包店訂購、蔬菜水果來自附近的果園和菜園,還有來自鄰近牧場的鮮奶、雞蛋和奶油。瑪麗用這些食材料做出美味的燒烤料理、口感綿密的蛋糕、香滑的布丁,還有她的招牌甜點——手工冰淇淋。 「節儉」是種藝術。華倫家並不缺錢——華倫先生是曼哈頓林肯國民銀行副總裁,他的客戶包括名列全美最富有家族的范德比爾特家族,但是不管怎麼說,一個好廚師會善加利用每一分殘羹剩餚,連一小片麵包屑也不放過。 乾掉的麵包可以磨成麵包粉,加進布丁或餡料,或是用來使肉汁醬更濃稠。吐司可以變身為薄煎餅和麵包布丁,大骨用來熬豆子湯,吃剩的蔬菜還可以放進湯鍋裡。牛排滴出來的肉汁用來煎魚和馬鈴薯,酸掉的牛奶加熱做成凝乳起司,吃剩的馬鈴薯做成薯餅後又可以端上桌。甚至連蛋殼也能派上用場,用來吸附高湯、果凍和咖啡中的雜質。 *** 瑪麗來到華倫家大約三週之後,某個週日,她在冰淇淋機的金屬內鍋中倒入鮮奶油、牛奶和糖,然後在內鍋外層裹上加鹽的冰塊,開始用力轉動手把,幾分鐘後倒出攪拌好的成品:香滑濃郁的冰淇淋。 瑪麗在冰淇淋裡拌入切塊的新鮮桃子。那年夏天桃子特別甜美多汁,當地一家果園在《長島新聞報》上這樣誇口:「本季上市的桃子又大又甜,前所未見。」 瑪麗舀起冰淇淋擺盤,放在托盤上,由女僕端給華倫一家享用。那天晚上瑪麗製作的冰淇淋足夠分給所有人,包括華倫家的僕人,連園丁也有一份。冰淇淋是為夏季正餐畫下句點的理想甜點,因為不需要烹煮,而且不管吃得多飽,總是還有空間容納冰淇淋。 瑪麗幾乎在每個工作過的家庭都做過這道甜點,嘗到這道甜點的華倫一家和僕人想必發出了讚嘆。 晚宴過後,瑪麗開始為第二天的工作做準備,洗碗盤、刷鍋子、收拾瓶瓶罐罐、清理爐子,把所有東西歸位。 在上床睡覺之前,說不定瑪麗會偷得半刻清閒,站在環抱大宅的門廊,呼吸著從長島海灣一路吹往大西洋的鹹鹹海風。說不定在這一刻,她會任由自己的思緒飄回愛爾蘭,那是她在十來歲時孤身離開的家鄉。 瑪麗從來沒有向雇主或共事的僕人吐露自己的成長背景。我們對瑪麗的認識主要來自於少數幾份文件、別人對她的評論,以及她親筆書寫的一封長達六頁的信。 從其他的紀錄中,我們得知瑪麗出生於北愛爾蘭蒂龍郡的庫克斯敦。她在一八八三年十五歲生日前後,登上了一艘開往美國的蒸汽輪船。抵達紐約市之後,她和姑父姑母同住,但不久這兩位長輩雙雙辭世,留下尚未成年的瑪麗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國度奮鬥。 我們不清楚瑪麗為什麼要離開愛爾蘭,也不知道瑪麗還有沒有其他親友留在愛爾蘭。 我們不知道為什麼瑪麗對愛爾蘭的往事絕口不提——是否為了逃避痛苦的回憶?還是恥辱的回憶?不論原因為何,或許和過往保持距離正是她的生存之道。 病因成謎 在牡蠣灣工作的瑪麗投入於每天的例行事務,為華倫家烹煮精緻的餐點,也為僕人烹煮一般的餐點。 將近八月底的某一天,九歲的瑪格莉特‧華倫全身疲軟無力,提不起勁和兄弟姊妹跑跳玩耍,還抱怨頭很痛。華倫太太摸了摸瑪格莉特的臉頰,發現有點燙,她不僅發燒還拉肚子。 一開始華倫太太很可能不以為意。當時有一則家喻戶曉的廣告宣稱小兒夏季腹瀉是很平常的,當地報紙上刊登的廣告這樣寫著:「張氏特效藥專治腸絞痛、霍亂、腹瀉,服用後再以蓖麻油清腸胃,保證見效。」這款特效藥在當地藥房只要二十五分錢就可以買到。 接下來幾天,瑪麗繼續在廚房煮湯、切水果、削紅蘿蔔和馬鈴薯、烘焙布丁和蛋糕;瑪格莉特的病情則是越來越嚴重。她不僅持續發燒,高溫還達到攝氏四十度半,因而引發譫妄,也就是意識混亂、出現幻覺的症狀。女僕們在小女孩的額頭敷上溼布降溫,或許還幫她泡了冷水澡,但是咳嗽反而加劇,頭痛到像是鐵錘在腦袋裡敲。 腹瀉的情況也日益加重,甚至還帶血。每次拉肚子,女僕就得扯下弄髒的床單趕緊送下樓清洗。瑪麗在爐子上燒著一鍋水備用,有個女僕或洗衣婦專門負責刷洗床單然後晾乾,再由女僕抱著新床單跑上樓更換。 之後瑪格莉特開始出疹子,這下全家上下都猜到她得了什麼病,華倫太太立刻派人去請醫生。 醫生確診瑪格莉特得了傷寒,這種腸道感染疾病不僅傳染力強,而且死亡率高,每五個患者就有一人死亡。 一九○六年還沒有預防傷寒的疫苗,也沒有治療傷寒的藥物。傷寒疫苗要到一九一一年才問世,抗生素的發現更要等到一九四二年,而後到了一九四九年才研發出專門治療傷寒的氯黴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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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拉美】奇娜.普布娜:來自「中國」的奇女子與墨西哥的現代歷史
1565至1815年間,西班牙以墨西哥白銀交換中國絲綢,這條橫渡太平洋的海上絲路,運送的不只是絲綢、瓷器、漆器等中國珍品,還有美麗的傳說…… 1564年,一支探險隊從新西班牙(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Acapulco)起航,橫渡太平洋再度探險菲律賓。1565年回程時,航海家烏達聶達神父(André de Urdaneta)發現黑潮,不僅讓探險隊順著這條洋流安全返回墨西哥,也讓西班牙有機會征服菲律賓,並以「馬尼拉大帆船」(Galeón de Manila)箝制太平洋的貿易航線達250年之久。 1571年,菲律賓淪為西班牙殖民地,成為新西班牙的一個行政區,並做為西班牙與中國通商的貿易據點。墨西哥盛產白銀,而當時的明朝正需要白銀來穩定貨幣,便以絲綢、瓷器、漆器等中國珍品交換墨西哥白銀。「馬尼拉大帆船」大約每年於二月初由阿卡普爾科起航,五月中抵達馬尼拉,六月底滿載滿東方珍品後返航,十二月左右回到阿卡普爾科。 這些東方珍品運至墨西哥後,有一部分會銷往西屬美洲的其他殖民地,還一部分則由加勒比海送回西班牙。十六、七世紀時,西屬美洲對「東方」的地理概念依然十分模糊,因此常將菲律賓、印度、蒙古等地以「中國」稱之,同時亦以「華人」統稱任何非白人的人種。中國絲綢是當時貴族愛不釋手的奢侈品,「馬尼拉大帆船」因而又有「中國帆船」(Nao de China)之稱。 中國珍品琳琅滿目,令西屬美洲對中國產生想像和移情作用。據信,曾有一位名叫蜜拉(Mirrah, 1609-1684)的印度公主,不幸遭葡萄牙海盜擄走,被迫皈依天主教,並改名為卡達琳娜(Catarina de San Juan)。卡達琳娜被當作女奴送至菲律賓販賣,後被一名葡萄牙商人買走,並跟著登上「中國帆船」,輾轉來到墨西哥普埃布拉(Puebla)地區,成為當地士紳的女僕。 從此,卡達琳娜又被稱為「奇娜.普布娜」(China Poblana)。「奇娜」乃華人女子,「普布娜」則指「普埃布拉女人」,亦即「普埃布拉的華人女子」。相傳,這位「奇娜.普布娜」衣著樸實,刻苦耐勞,篤信天主教,贏得普埃布拉人士的尊敬,死後還被當地人視為聖女一般。經由文學作品的穿鑿附會,卡達琳娜遞嬗成為衣飾華服、才德兼備的奇女子。漸漸地,在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凡具有和藹可親、談笑風生、精神抖擻、刻苦耐勞等特質的女人,擴及農婦與女傭,都被稱為「奇娜.普布娜」,甚至簡稱「奇娜」。 「奇娜.普布娜」平常忙於家事,因此穿著輕便,一件領口繡花的白上衣,搭配輕盈長裙,戴上珠鍊,繫著腰帶,外出或天氣轉涼時,則會圍上長披肩。然而,簡單衣著卻越來越華麗,繽紛的絲線與璀璨的亮片,彷彿繡出墨西哥鄉下女人對中國美學的想像,讓這中下階層的工作服,搖身一變,成為引領時尚的流行服飾。某個侯爵夫人還一度有意在上流社會的化妝舞會中,將自己打扮成「奇娜.普布娜」。 1810年,墨西哥展開獨立運動之際,人民也找尋文化認同。「奇娜.普布娜」勇於追求自由,也樂於創新求變,順勢成為新女性的象徵。奪目的珠鍊、朱紅的腰帶、鮮艷的長披肩、絢爛的繡花圖案,不再只是普通配飾,「奇娜.普布娜」為了勾勒出墨西哥國家精神,而大量使用白、紅、綠三色,並將昔日阿茲特克的建國神諭具象化,繡在裙擺上,做為最典型的圖騰。 衍生自「華人女子」,「奇娜.普布娜」的起源卻無關中國。其實,「奇娜.普布娜」是集體創作,是道地的墨西哥色彩,是最迷人的墨西哥庶民藝術! 本文原刊登於「自由評論網─陳小雀專欄:魔幻拉美」 更多故事: 征服人心的辦法──英格蘭國王的政治宣傳術 2015-09-23 08:26:19 1 第一次世界大戰是誰的錯? 2014-07-31 03:19:42 1 知識熱愛者的書單──2014年十本重要的歷史研究著作 2015-02-11 08:30:58 1 《故鄉-灣生的回家故事》前導影片 2014-08-30 22:07:37 1 回到1904:一個日本士兵的台南日記(二) 2015-03-26 22:45:59 1 【三國蜘蛛網】活在大哥的陰影下:荀彧與荀諶的兄弟情節 2016-01-11 12:54:43 1 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論盧梭(三) 2016-01-03 08:29:00 1 瑪麗.安東妮:斷頭台上的時尚女王(上) 2015-12-12 09:00:53 1 【有故事的旅行】巴黎:法式的生活美學與工藝饗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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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無」是「火」部,「朕」是「月」部?不見廬山真面目的漢字
作者:乒乓 傳統二一四部首,如《康熙字典》將「兵」字歸入「八」部這個大家庭,是否真和八九不離十之「八」有關呢?「無」字和「燕」字歸入「火」部,和火光之「火」意義相關嗎?「易」字歸入「日」部這個大家庭,是否真和白日之「日」有關呢?「朕」字歸入「月」部,和月亮之「月」意義相關嗎?請還我本來面目吧! 春花秋月何時了, 甲金篆隸知多少? 漢字煙塵應猶在, 只是面目改。 「兵」字甲骨文構形的上半部是「斤」(兵器),下半部是「廾」(雙手相拱之形),以雙手持兵器之意,是一個會意字。春秋金文在「斤」和「廾」之間加了二橫畫,戰國秦文字和兩漢隸書則可見加了一橫畫。東漢隸書「兵」字上半部的「斤」形和下半部的「廾」形筆畫連接,「廾」形並收縮筆畫成「 」;楷書「兵」字則演變成上為「丘」形,下為「八」形。從字形演變的脈絡觀察,《說文》據小篆形體歸部,將「兵」字歸入「廾」部;二一四部首據楷書歸部,由於二一四部首立有「八」部,未立「兵、丘」二部,著眼於「檢索便利」的觀點,於是將「兵」字據形歸入「八」部這個大家庭,「兵」字實則和數字「八」無關。 《說文》將「無」字歸入「林」部。「無」字的甲骨文、金文象一個人(大形)兩手持舞具跳舞之形,「舞」的本字(最初寫法),是一個象形字。戰國文字將大形和舞具進行省略和合併,漢代隸書則將舞具原本線條相連似木形的上下半部分離,下半部進而寫作點畫。從字形演變的脈絡觀察,二一四部首根據「無」字下半部的四點,將之歸入「火」部這個大家庭,但「無」字的本形本義實際上和火光之「火」無關。 《說文》立有「燕」部。「燕」字的甲骨文象燕鳥之形,燕口、燕頭、燕翅及燕尾俱全,是一個象形字。《說文》小篆的燕口、燕頭和燕翅分離,燕尾的左右增加了裝飾線條,讓字形看起來更加勻稱;隸書和楷書則將燕尾寫成四點。從字形演變的脈絡觀察,二一四部首根據「燕」字下半部的四點,將之歸入「火」部這個大家庭,但「燕」字實則無火光義。 《說文》立有「易」部。「易」字甲骨文、金文作、,為兩手捧著容器,將某一容器的盛裝物倒入另一容器之意,是一個會意字,引申有改變之意。甲金文或省略兩手,作 形;或省略兩手和器皿,作形;或僅截取容器的一部分、把手和盛裝物,作形;或把手加飾點,作形。《說文》小篆和漢代隸書將把手的飾點延伸為短橫畫,遂和「日」形體混同。從字形演變的脈絡觀察,二一四部首將「易」字歸入「日」部這個大家庭,但「易」字的本形本義和白日之「日」無關。 《說文》將「朕」字歸入「舟」部,是一個形聲字,从舟、聲。根據「朕」在舟部,且依《考工記.函人》:「視其朕,欲其直也。」戴震先生釋為「舟之縫理曰朕」的說法,清段玉裁贊同「朕」字本為舟縫,引申為凡一切縫隙。由於縫隙有微小的意思,可引申為朕兆、預兆,例如《宋史.楊大全傳》:「則事有幾微於朕兆者,可諫陛下乎?」可見戴震和段玉裁的說法確有可從之處。據此,依舟縫的說法,「朕」字甲骨文、金文作、,應可釋為雙手持某種器具填補舟船縫隙之意,春秋和戰國文字有一「八」字形,疑為填補物之形。《說文》小篆將填補器具和填補物寫成「火」形,漢代隸書則將古文字彎曲的線條變為平直的筆畫並進行省併,遂成、形,「舟」形寫成了「月」形,發生形體混同的現象。從字形演變的脈絡觀察,二一四部首將「朕」字歸入「月」部這個大家庭,但「朕」字的本形本義實則和月亮無關。 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著重部首和從屬字之間「字形結構」與「意義」的關聯性,即「形義相符」的歸部原則。後因文字的隸變、楷化等因素,無法據《說文》歸部,後出字書對於部首的立部與歸部不得不進行調整。明梅膺祚《字彙》對《說文》部首進行大量刪併,以「論形不論義」為其歸部原則,立有二百一十四部,清《康熙字典》承之,奠定二一四部首在辭書發展史上的地位。 《說文》立五百四十部首,《康熙字典》僅立二一四部首,勢必造成某些字無法據義歸部的情況;除了立部的因素之外,《說文》據小篆形體歸部,《康熙字典》為楷書字典,由於依據字形的不同亦造成二者歸部的差異。當「據形」和「據義」的歸部原則產生衝突、難以兩全,《康熙字典》著眼於「檢索便利」的觀點,採取了據形歸部的原則,因此造成部首和某些從屬字的本形本義無涉之現象。 古文字字形來源: 孫海波編纂、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輯:《甲骨文編》,(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9月)。 容庚編著、張振林、馬國權摹補:《金文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7月)。 湯餘惠主編:《戰國文字編》,(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年12月)。 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10月) 季旭昇撰:《說文新證》(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年12月)。 臧克和主編:《漢魏六朝隋唐五代字形表》,(廣州:南方日報出版社,2011年4月)。 董蓮池編著:《新金文編》,(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年10月)。 小學堂:http://xiaoxue.iis.sinica.edu.tw/xiaozhuan (《說文》小篆字形)。 作者介紹:乒乓,酷愛古文字和乒乓球的中文人~~號召同道二三子,人生如此自可樂。 本文原刊登於「玩出趣」 更多故事: 【說書】泰國民主怎麼了? 2015-10-14 17:04:24 1 《宮前町九十番地》 2013-07-06 12:21:03 1 嚕嚕米的魔幻世界:二次大戰與芬蘭藝術家朵貝.楊笙的藝術創作 2014-08-30 17:07:26 1 美國總統大選辯論史上的幾個經典時刻 2014-11-09 15:14:42 1 一位日本阿嬤的臺灣鄉愁──對阿里山的回憶 2014-11-22 16:10:31 1 【眷眷明朝】想要反清復明的韓國人和他們的中國故事 2014-08-27 13:16:29 1 【認識韓國人】春香傳:韓國的古典文學代表作 2015-11-21 09:00:33 1 寫給年輕人的香港公民參與運動簡史 2014-09-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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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的悲戚與哀愁:湯姆斯河的故事
作者:費根(Dan Fagin) 如果湯姆斯河真的住過一個叫做湯姆的傢伙,那麼他是誰? 這可以說是鎮上第一個未解之謎。他也許是冒險家湯姆上尉(Captain William Tom),他曾在1664年參與把荷蘭佬趕出新阿姆斯特丹的行動,然後飛黃騰達,獲得英王拔擢,在新成立的紐澤西省南邊的野地擔任收稅官。又或者他是叫做老湯姆的古代印地安人,住在河口附近的懸崖上,在獨立戰爭期間為英帝國或者美洲殖民地政府監視進出的商船──誰給的錢多,他就幫誰服務。 湯姆斯河的人民想像力無窮,他們比較喜歡另一個說明起源的故事,它與稅金或錢都沒關係。根據這個版本的鎮名故事,一個叫做湯瑪斯.路克(Thomas Luker)的人於大約1700年獨自進入紐澤西州中部一片濃密的松林裡,在海灣附近定居,海灣南邊有一條後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小河。他與當地原住民和平相處,取了一個叫做湯姆.潘哈(Tom Pumha)的印地安人名字(在當地雷納佩族[Lenape〕的語言裡,「潘哈」的意思是白人朋友),並且娶了酋長的女兒,安公主。 原是海盜聚集之地 化工產業在1950年代來到鎮上,湯姆斯河蓬勃發展了起來,上一次當地發生刺激的大事,已經是快兩百年前的美國獨立革命了。在革命戰爭前,因為地形奇特,當時只是個村莊的湯姆斯河曾經是三流海盜聚嘯滋事的地方。蔓越莓灣(Cranberry Inlet)位於大西洋與巴尼給灣(Barnegat Bay)之間的出入口,是紐澤西州海岸線上少數幾個可以讓船隻躲避暴風雨的地方之一。但是,船長把船開過來,穿越蔓越莓灣,想要找地方暫時躲一躲,卻往往變成當地三流海盜掠奪的目標:他們會搭乘捕鯨船開出湯姆斯河,攻船越貨,然後又快速躲回淺灘。打劫失事船隻的遺骸也是有利可圖的消遣。如果擱淺的船隻太少,偶爾會有比較大膽的當地人,前往海灘上那些路過船隻不太熟悉的地點,用燈光引誘正在尋找蔓越莓灣的船長。 隨著美國獨立革命戰爭的來臨,這種狡詐的伎倆突然變成合法,而且還成了愛國行為。湯姆斯河的人民卯起來劫掠英國船艦的貨物,與美國的武裝民船合作,奪取效忠英王的船艦,在鎮上的廣場舉辦拍賣會販賣船上物品。英國人於1781年反擊,放火燒毀鎮上的製鹽廠。英軍在損失了幾艘補給船後,於隔年回來把整個鎮燒掉,毀了僅有的十五棟房舍、重建的製鹽廠還有鎮上的酒吧。胡迪船長(Captain Joshua Huddy)帶領二十五個叛軍民兵,聚集在一片小小的防禦柵欄後,試著抵擋英軍攻擊,終究寡不敵眾。 與世無爭之處 接下來的三十年,多佛鎮(Dover Township,直到2006年以前,這一直是小鎮的正式名稱,儘管幾乎每個人都稱它為湯姆斯河)的人口成長了四倍,鎮上的「賊人」或多或少都從良了。當地變成繁忙海港,鎮民也都發達了,成為商人,因為有沿海驛馬車路線經過,還開了兩家客棧。不幸的是,1812年的暴風過境後,蔓越莓灣遭廢棄,而它原本是當地的大部分收入來源,與外面世界聯繫主要也是靠它。 蔓越莓灣於1812年封閉後,湯姆斯河的關鍵地位再度消逝,它的人口成長停滯達一個世紀之久,最後到了1900年代初期因為有鐵路經過,紐約與費城的旅客開始會去那裡過暑假才慢慢成長。鎮民過著與世隔絕的穩固生活,他們在松林之間狩獵,在海灣裡捕魚,在河上航行。湯姆斯河的所有事物都按照固定規則運行,每個人也都有其定位。重要的事情總是老早就協調好了。海盜的日子已如過往雲煙。 歐洲來的科學創新 湯姆斯河與全球經濟體系之所以會改頭換面,都是因為一個名叫珀金(William Henry Perkin)、鑽研化學的十八歲早熟學生,於1856年在自家閣樓實驗室裡面想出的重要概念。他與家人住在倫敦東區,那時是復活節假期,就讀皇家化學學院的他在導師霍夫曼(August Wilhelm von Hofmann)的建議下,利用假期進行煤焦油實驗。 當時全世界沒有人比霍夫曼更了解煤焦油的化學性質,而且煤焦油也是非常重要、應該了解的化合物。它可能是歷史上第一種大規模工業廢棄物。到了1800年代中期,煤氣與焦炭已經取代蠟燭、動物油脂與木頭,在許多歐美城市成為最重要的熱源,可以用於照明、取暖與煮飯。煤氣與焦炭都是在無氧的狀態下以高溫燃燒木炭產生的,過程中會留下一種濃稠而有臭味的棕色液體,因為它看來就像塗在木製船隻上,具有防水功能的松焦油,因此得到煤焦油之名。但是,未經蒸餾的煤焦油密封效果不佳而且也有毒,因此變成無用的廢料。把煤焦油燒掉會產生有毒黑煙,埋起來會讓附近的植物都死掉。常見的處理方式是把煤焦油倒進開放的坑洞或水道裡,但這麼做實在缺德。 然而,從黑森公國移居英國的霍夫曼有不屈不撓的實驗精神,他深信可以把煤焦油變成有用的物質。身為皇家化學學院創院院長的他,早已在院裡留下了許多實驗紀錄。霍夫曼深知在加熱時,煤焦油的各種物質會在不同溫度揮發,因此耗費多年,從裡面分離出許多成分,而且霍夫曼與他的許多學生不斷的進行實驗。 其中一個學生就是珀金。霍夫曼要他進行一個計畫,把煤焦油裡的某些主要成分分解成含氮基的胺類。霍夫曼知道,奎寧對大英帝國很重要,因為它是治療瘧疾的唯一有效藥物,但同時它也是一種胺類,化學結構近似煤焦油的幾種成分。他也知道奎寧只能從祕魯的金雞納樹提煉而來,是難以取得的昂貴藥物。但是,這種有奇蹟療效的藥物,能不能由石腦油或煤焦油的一些無用成分來合成?霍夫曼覺得不可能,但是他認為此計畫非常適合珀金這位充滿潛力的少年門徒。 意外發現珍貴的染料 珀金興沖沖接下挑戰;跟老師霍夫曼一樣,他也是熱血的實驗家。珀金於復活節假期開始實驗,珀金在家中頂樓有個簡單的小實驗室,他決定用煤焦油裡的甲苯來做實驗,實驗完成後,他發現試管裡出現一種紅黑色粉末,與他原先預期的透明藥物不同。所以珀金再度嘗試,但實驗依舊失敗了。這次試管底部出現黑色的膠黏物質,這當然也不是奎寧。 然而,當珀金用水沖掉試管裡的黑色膠黏物質時,玻璃上有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種亮紫色的殘留物。那東西不僅顏色鮮豔,而且牢牢黏在玻璃上。更有趣的是,當他用酒精清理那個髒東西時,上面的紫色完美的轉移到用來清理試管的棉布上。 這位年輕化學家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如此鮮豔的顏色,但是一眼就看出,試管底部的物質可能很有用,尤其它的顏色可以完全移轉到棉布上這點。幾個月前他才剛與另一位同學試著製作紡織染料,但失敗了;如今,他為了製造瘧疾的解藥,卻無意中做出染料。珀金知道,若是有人能率先製造出可以用來染絲綢、棉布與其他布料的美麗人工染料,就可能變成巨富。年方十八的他心想,也許他的實驗並不算失敗。 染料是很賺錢的生意,從古至今都是。喜歡在身上披掛有色布料是人類的天性;從印度到南北美洲的古文明,都有把衣服與皮膚染色的習慣,染料則是由樹木、動物與花卉提煉出來的。到目前為止,古代世界最出名的染料是泰爾紫,它只能從某幾類海螺的乳狀黏稠分泌物得到,特別是地中海東部出產的帶刺染料骨螺(spiny dye-murex)。 羅馬帝國衰亡後,帝國建立起來的海螺養殖與染料生產體系以及紫色染料都隨之消逝。到了中世紀時代晚期,新的染料產業終於興起:天主教的主教得以披上鮮紅色斗篷,顏色來自於胭脂蟲的蟲殼,原產地在印度與巴西的染料木則是讓掛毯製造者取得了鮮豔的紅色染料。當然也有紫色染料,大部分來自地衣,但是顏色很淡,而且沒多久就褪色了。染料商再也做不出象徵著富貴與君權的深紅紫色。它已經消逝了,只存留於傳奇中。 染料產業就此興起 然而,突然間它又出現,牢牢黏在十八歲的珀金的玻璃試管壁上,完全不需要用海螺當材料。六個月間,珀金幫自己發現的染料製造方式申請到專利,並從皇家化學學院休學(霍夫曼認為他過於魯莽,但他並未理會老師的反對),專心投入製造這種一開始他命名為泰爾紫的染料。後來他為這個化學合成產業史上第一個商品重新命名為珀金淡紫(Perkin’s mauve),又稱為苯胺紫。一開始,珀金與哥哥湯瑪斯在閣樓實驗室裡製造染料。後來他們把工作室搬到住家後面的花園,最後又搬往倫敦郊區大交匯運河(Grand Junction Canal)岸邊的一間工廠。 很多人仔細觀察珀金的成就,其中兩人是來自於瑞士巴塞爾市的染料製造商。嘉基麥里安(Johann Rudolf Geigy-Merian)的家族在巴塞爾市用染料木製造染料,傳到他已經是第四代了;他的染料公司是曾祖父嘉基格穆塞斯(Johann Rudolf Geigy- Gemuseus)於一百年前在1758年創立的。 相對來講,競爭者克拉魏勒(Alexander Clavel)則是巴塞爾市的新住民,甚至還不是瑞士人。克拉魏勒是法國人,遷居萊茵河流域、具有德法之間的戰略地位的巴塞爾市,是因為它是蓬勃發展的布料交易中心。嘉基麥里安與克拉魏勒對於珀金在苯胺化學方面的成就,以及那種更便宜也更鮮豔的染料都感到很入迷。1858年,有人發現了第二種可以用苯胺製造出來的染料,於是他們更加入迷了。那是一種叫做「品紅」的鮮紅色染料,成本比珀金的淡紫色更加便宜。 海盜王國 對於嘉基與克拉魏勒而言,他們似乎沒有理由不能打敗珀金,特別是年輕的珀金只在英國取得專利,在其他國家的專利申請都失敗了。就算他真的在其他國家有專利,那也無所謂,因為瑞士並未嚴格執行專利法規,一直要到五十年後,瑞士才開始把化學製程當成可受保護的智慧財產。(法國人痛恨這一點,因此稱瑞士為「偽造者的王國」,而德國人更是憤怒不已,因此稱它為「海盜王國」。) 嘉基與克拉魏勒根本懶得與珀金交涉;珀金曾與許多人討論過他的方法,如今那方法已經進入了「公共領域」,誰都能用——至少在沒有專利權的瑞士境內是這樣。到了1859年底,嘉基與克拉魏勒分別在巴塞爾市設立了利用苯胺製造染料的工廠,都位於萊茵河附近的運河上,相距僅僅幾公里。後來,他們倆的工廠也都進入全世界最大的化工廠之列,到最後前往紐澤西州小鎮湯姆斯河,合夥開設一家龐大的製造廠,而這個小鎮在過去跟他們一樣也有過「海盜」行徑。 兩百五十年後,有新東西要到湯姆斯河了。 作者介紹:費根現為美國紐約大學新聞系副教授,也是該系科學、健康與環境報導學程的主任。他曾擔任《紐約日報》的記者十五年,專門報導環境議題,在當記者時間,報導作品也屢次入圍普立茲獎。費根花了七年的時間,追蹤採訪湯姆斯河汙染事件,寫成了《紐約時報》譽為科學寫作新經典的《我們的河》,除了獲得了2014年普立茲非文學獎,也獲得海倫.柏恩斯坦傑出新聞報導獎、美國國家科學院傳播獎、環境保護記者協會瑞秋.卡森獎等許多重要獎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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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書的另類閱讀法:用年表讀通中國文化史
作者:王若葉 近來有關高中歷史教科書的微(危?)調爭議,凸顯臺灣政治、教育決策者與歷史學界的主流意見嚴重脫節。當前關注的焦點在於臺灣史,然而,我們有想過既有的中國史、世界史教育就沒問題嗎? 在全球史的研究趨勢下,我們的世界史教育還是很「復古」,從兩河流域、埃及到希臘、羅馬的線性發展,傳統歷史框架並無太大的改變。中國史更是如此,以政治更迭為主的「一條龍」大神,上從黃帝、下至民國,傳統的正統論在教科書背後下著指導棋。我們可曾想過自己讀的中國歷史,是多麼地「有問題嗎?」 絕大多數的讀者,對於歷史的了解很仰賴國中、高中的基礎教育。很不幸的,當中又以中國史所佔的比例最高,許多我們耳熟能詳、習以為常、信以為真的「知識」,其實早就被現有研究推翻、修正,提出更穩妥、更完善的解釋。然而,我們的歷史教科書,無視於學者辛勤耕耘的研究成果,依然頑固堅守著「古早味」,填充著可有可無的缺塊補丁,教條、落伍,甚至違背史實的價值觀充斥其中。 如果社會的多數人,對中國歷史的認識,只停留在國中或高中階段,而這些訊息又是錯誤百出、價值錯亂的時候,我們該怎麼辦呢? 基於這個焦慮與遺憾,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走上歷史研究的路,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自覺再進修,因此,坊間需要有本「真的」可以一本讀通、可以當作大補帖使用的中國新史,format那些謬誤、刻板的老舊陳說,進一步介紹可信且有趣的歷史知識,引導讀者思考這些過往痕跡的存在意義。 《用年表讀通中國文化史》的寫作初衷,即試圖扮演學術研究與歷史普及之間的橋樑,在有本有據的基礎之上,重新翻動、改寫中國歷史的面貌。書寫的主要目的有兩個:一、「標新立異」,打除那些洗腦舊聞,改以介紹有意義、有啟發的歷史新說。二、從文化史的角度重新觀看中國史,破除中國中心論的狹隘思維。 因此,在寫作策略上,本書刻意不用傳統改朝換代的斷代法,改採社會文化史的研究視角,依據時代氛圍與變革程度,區分為「上古、古代、中古、近世、前近代、近現代」六卷。每卷之首,會有一篇前情提要的導讀,扼要勾陳此卷的發展特色與歷史意義。這種方式不同於傳統一姓一朝的斷爛朝報,更能發掘社會文化長期的發展變遷,也較符合歷史的實況,畢竟很多時候不是皇帝換人當,社會、文化就能改觀,不然我們總統都換了好幾任了…… 其次,《用年表讀通中國文化史》的條目編排非常用心,內容琳瑯滿目,豐富有趣,並非一般以為的那種文字、器物發明的「文明」陳列史,而是與歷史大勢相關的社會變化、文化發展,尤其是傳統教科書不想告訴你,卻又很重要、不能不知道的東西,像是民族衝突、宗教議題等等。這本書除了要告訴你有哪些文化軟實力外,也會兼及說明影響較大的歷史變革,希望協助讀者快速掌握時代氛圍,穿越時不再穿幫。 總之,這是一本詳新略舊、顛覆既有老生常談,順便幫你進補新鮮、跟得上學術前沿的歷史工具書。希望各方讀者能在浩瀚書堆中發現它,透過閱讀進行大腦革命,更新你的中國史知識,有了完整且健全的骨架思維後,對於各種歷史新知的吸收,勢必功力大增。 作者簡介:王若葉。臺灣大學歷史系,臺灣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生無聖獸相伴,幼無傲人聰敏,長亦無過人智慧。居有定所,業無常業,安於本分,晏如惜福。素日捧卷,孜孜好學,喜發驚世駭俗之想,信手拈來,自得其樂。生平所憾,罄竹難書,樂觀進取,善莫大焉。人生之道,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是以為志。 本書更豐富的內容圖檔,可見: 博客來: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568963 城邦讀書花園:http://www.cite.com.tw/book?id=27668 作者部落格尚有網路沒收錄的作者自序與各卷導讀,詳見:若葉之家:http://rywang.pixnet.net/blog/category/3179983 更多故事: 看見百年前的臺灣山林 2014-02-16 01:38:44 1 【三國蜘蛛網】做人這麼辛苦,就是為了吃飯──臧霸的友情歲月 2015-05-31 21:40:38 1 西班牙帝國為何暴起暴落? 2015-11-13 09:00:31 1 【創新者們】愛達‧拜倫:揭開電腦時代序幕的女人(五) 2015-11-10 09:00:20 1 【每週一畫】對美追求,為愛執著:畢卡索的十八次「告白」之《穿新娘禮服的賈桂琳》 2014-11-28 11:30:06 1 【歷史小說連載】鄭森:大明命脈的危局──小舟品茗(二) 2015-02-16 22:00:08 1 1592,壬辰之戰:一場中日韓三國之間的大戰 2015-09-18 09:58:33 1 中英文化的傳譯者:楊憲益的人生與故事(下) 2016-01-29 09:00:37 1 陳芳明:黑色的淡水河──讀平路的小說《黑水》 2015-12-14 10:11:02 1 【冷知識週刊】第三十二號:七年之癢─原來不是中文成語! 2015-10-13 11:16: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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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語原來是這樣】「丟硬幣決定勝負」的台語要怎麼說?
最近看到電影《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的預告,回想起幾年前極度熱門的電影《黑暗騎士》,其中在劇中登場的雙面人,相信很多人都對他印象深刻吧?而這也是DC漫畫中經典角色之一,其中招牌動作是丟擲硬幣來作出決擇。 這個「丟硬幣決定勝負」的行為,除了漫畫、電影常出現外,現實生活也常有以丟硬幣來決定事情選擇的行為。因為人們認為,硬幣有兩面,機率是一半一半,這樣的結果會是公平的。 但是,事情總是有個但是。DC漫畫中的雙面人,手中擲出的硬幣,可是兩面都是相同頭像的硬幣。聽到這裡,是不是覺得被整了?的確,如果這樣決定100%的機率,那的確是被設局了沒錯,所以擲硬幣真的公平嗎?恐怕得先檢查那枚硬幣是否沒被動過手腳才對。 不過話說回來,雙面人手中擲出的硬幣雖然兩面都是頭像,但其中有一面是有刮痕的,只有擲到那面有刮痕的,他才會進行下一步動作,所以兩面都是人頭的甩動,無論是雙面人或對方,都會處於一種很緊繃的狀態,這或許也是人物設定中,他的樂趣所在也不一定? 總之,我們說「丟硬幣決定」或「擲硬幣決定」,那有沒有更簡單的說法呢?其實像這樣以硬幣正反面決定輸贏的行為,台語說「撚匼笑」(lián-khap-tshiò)。 「撚」(lián),是用手指轉動細小物體的動作,譬如耳熟能詳的「蹺跤撚喙鬚」(Khiau-kha lián tshuì-tshiu),象徵翹著二郎腿、手摸鬍鬚的從容樣貌,那個「撚」就是搓揉鬍鬚的動作。 「匼」(khap),則是向下覆蓋的動作,譬如「倒匼」(tò-khap)便是倒蓋的意思。 那麼「笑」呢?前兩個「撚匼」或許照字面解釋,已經可以理解了,那為何後面要多加一個「笑」,成了「撚匼笑」來形容這件「丟硬幣決定」的行為呢? 或許,可以這樣解釋,因為一翻兩瞪眼、勝負已定,總是贏家會露出勝利的微笑。又台語在形容這個「笑」是很深入的,譬如「發粿」的外觀裂縫狀、像花朵般美麗綻樣貌,台語會用「發粿炊了有笑」(Huat-kué tshue liáu ū tshiò)來形容,宛如開口大笑。 孤注一擲、心中一賭勝負的快感,是「撚匼笑」的理由之一。除了用以做出決定之外,更可能是以最直接的金錢做為賭注。而賭博的歷史,或許是東西方人類都得記上一筆的精彩紀錄,東方以台灣而例,或許可以說到日治時期的「臺灣彩票」,甚至是更早的彩票呢! 1906年,日本官方在台灣的彩票局,舉辦了「臺灣彩票」。台灣在清時期,賭博風氣便留存於社會,當時最夯的就是發源於19世紀的「呂宋票」,發源地為呂宋,也就是今日的菲律賓。當時為西班牙殖民地的菲律賓,這種彩票便是從西班牙傳入菲律賓,其收益歸為當時國有,當時這種「呂宋票」也風靡到清時期的中國及台灣。清官方對於這種造成旋風式的彩票風氣感到非常頭痛,也履履出動查禁,不過當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後來甚至造成了仿「呂宋票」的彩票風潮。 這樣的風潮,一直持續到日治時期,仍持續不衰。日官方或許認為,與其讓民間社會流通這樣的彩票賭博風氣,不如官辦還能增加收益,於是便在1906年成立了彩票局,並開始發行「臺灣彩票」。當時甚至還有發行「臺灣彩票」第一次的開獎「繪葉書」呢!「繪葉書」是我們單元先前曾提過的「光批」(kng-phue),也就是明信片,上面便以臺灣彩票抽籤器做為宣傳的主角。 前面提到日本官方之所以開辦「臺灣彩票」,是為了扼止台灣的民間非法賭博彩票風氣,而轉為官辦彩票,果然收益不少。但「臺灣彩票」只限於當時的台灣本島進行,在日本是非法的,不料這鼓「臺灣彩票」風潮卻逆勢席捲了當時的日本,造成日本人熱衷於「臺灣彩票」的情況日益增長,最後甚至引發社會問題等事件,最終「臺灣彩票」也因此宣告停辦。 不過從這個角度來看,熱衷於賭博至勝的心態、由此獲得金錢,滿足勝負的快感,似乎是人類難以避免且需正視的課題之一啊! 更多故事: 誰與魔鬼打交道:十七世紀美洲大陸,一起女巫審判引發的風暴(1/3) 2015-03-05 15:44:43 1 我要在天空翱翔──日治臺灣校園的飛行熱 2015-01-24 14:26:18 1 戰火中的日常:臺灣人如何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下) 2015-08-30 12:51:59 1 【文學.故事】日本時代的台灣男女如何戀愛? 2015-04-28 11:14:46 1 藝術的歷史之眼:卡爾‧休斯克的思想旅程(二) 2015-10-13 09:25:04 1 【備課漢筆記】如果歷史不會重演,那學歷史要幹嘛? 2015-12-05 09:00:32 1 婚禮宴飲的文化交流:日本現代婚宴的誕生 2014-12-23 01:33:47 1 北京城裡的狐仙:檔案中的庶民愛情 2015-10-03 04:44:09 1 【國父「們」】同盟會篇: 消失的光復會(第一彈:不得不先提的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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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理想不回頭:史明歐吉桑的革命人生(上)
作者:周俊男(《史明回憶錄》編輯) 史明不只是革命家,同時也是歷史家,當歷史家史明為革命家史明書寫回憶錄時,記錄的絕不只是史明個人的革命生涯,更涵蓋了史明奮鬥其間的那個大時代的歷史經緯與思想潮流。依筆者淺見,史明在這本回憶錄中,隱約歸納出影響自己一生的三大因素。這些因素約略說來,分別影響了他的個性、思想與行動方式。 首先是史明的外嬤。這位不簡單的台灣老婦人,培育了史明正直、執善固執、「路見不平,氣死閒人」的性格,也灌輸史明豐富的台灣史知識,讓他不把中國當祖國看待。 其次是史明一九三○年代就讀的早稻田大學。這所日本首屈一指、在當時被稱為「革命思想的溫床」的私立名校,讓自小受父執輩抗日思想感染,強烈意識到自己是被殖民者的史明,大量吸收最先進的西方思想,進而接觸到主張推翻剝削體制、恢復人性的馬克思主義,燃起革命的憧憬。 最後就是一九四○年代的中國共產黨。懷著實踐馬克思主義理想的正義青年,既然決定與日本帝國主義正面對決,那麼當時的中國共產黨陣營,便是他最佳的戰場。透過這八年的中共經驗(一九四二–四九),史明摸索出地下工作的種種「鋩角」(mê-kak),成為往後他在日本從事獨立運動的工作方式。只要與當時其他台灣獨立運動者(以學者、留學生、商人為主)相對照,就能看出史明運動路線的特殊性。 這三大因素,讓史明成為台灣史上獨一無二的革命家,也為他往後的革命生涯奠下基調,始終不曾偏離。所以我們看到史明一九四二年去到中國後,雖然在中共組織內的地位逐步提升,但心中的正義感及對馬克思思想的正確認識,卻讓他日漸厭惡中共所實行的馬克思主義的虛偽,因而在國共內戰的最後關頭、中共即將取得政權的前夕,毅然逃離中國,放棄原本唾手可及的權勢。一九四九年重回台灣後,滿腔的正義感又督促他展開行動,準備刺殺將台灣當殖民地統治的蔣介石政權。當事跡敗露,史明遭蔣政權全面通緝時,八年的中共經驗派上用場,讓他依循大退大進的原則,閃避特務警察的追捕,最後成功逃離荊棘之島。 史明的中共經驗告訴他,中國絕不能做為台灣獨立運動的根據地,所以他偷渡到日本,躲過了日後謝雪紅在中國文革時遭受的酷虐(中共採取「以台制台」,打壓謝雪紅等舊台共黨員)。一九五二年抵達日本的史明,靠著擺攤賣餃子站穩腳步後,並沒有放棄社會主義,反而更加深入研讀馬克思思想。歷經一番苦思沉澱的史明,變得更加篤定紮實,不僅在思想上重新書寫台灣人自己的歷史,也在行動上結合台灣大眾、社會底層以至於𨑨迌人等做為獨立運動的主力,走一條與廖文毅、王育德、黃昭堂等不同的「獨立台灣會」路線。 一九九三年潛回台灣後,史明依舊不改本色,拒絕與中華民國殖民體制妥協,競逐任何官職。他做的還是初衷的革命工作:廣泛接觸各類草根團體及群眾,四處演講、上課,全力啟蒙台灣人的民族意識,並在每個星期假日用他自費維持的獨立宣傳車隊「掃街」,親自擂鼓喊口號,即使已屆九十七高齡的現在,還是風雨無阻,一如往昔。 史明所定義的革命與毛澤東不同,並非純粹的「暴動」。對他來說,革命就是站在群眾立場,走群眾路線。在戒嚴時代,群眾無法表達不滿,要改變現狀,只有訴諸武力才能取得效果,此時革命者便採取武裝路線;進入民主時代,群眾能透過多種非暴力方式改變現狀,因此革命者便改採其他路線。根據這種定義,始終站在大眾立場、與大眾走在一起的史明,確實搞了一輩子革命,這也是他自稱「終生革命家」的真正意涵。 瞭解史明上述經歷,就能知道他這本回憶錄為何在寫作架構上獨樹一格。他的開章是他的老祖母,用相當多篇幅詳盡描述這位最早影響他個性的人。即使已近百歲,史明依舊難忘老祖母的疼惜、教誨與知識傳承。透過這些點點滴滴的回憶,我們不只感受到真摯雋永的祖孫情,也見識了不平凡的教育範例。當中有個故事特別值得注意,那就是提及阿舅死後,老祖母與阿妗爭奪弟弟親權的經過。這件訴訟歷時六年,前後出庭十幾次,一位纏小腳、不懂日語的老婦人,卻能在日本法官面前,毫無畏懼地據理力爭,並帶著小孫子史明全程參與,最後贏得訴訟。如此這般的身教言教,難怪可以教出史明這號革命家。 除了老祖母,史明也在開頭章節生動趣味地思想起他的故鄉士林及兒時台灣社會的風俗節慶。正是這些台灣特有的風土、民俗,醞釀出史明堅定不移的愛鄉之情,讓他終生以身為台灣人自豪,畢生為台灣獨立自主奮鬥不已。從二十一世紀的眼光來看,這些完整保留日治中期台灣社會原貌的文字,具體展現了台灣大眾文化的獨特性與豐富內涵,也傳神地描繪了當時台灣人內在的精神特質,實在是彌足珍貴的記憶傳承。 接下來的重點是早稻田大學。史明用好幾章來寫早稻田大學的歷史及與該校有關的重要人物,看似與自傳無關,實則是想勾勒出當時整個世界及日本知識界的思想氣氛,尤其是日本左派的發展史。掌握了當時的思想脈動,才能瞭解青年史明如何受到啟蒙、如何吸收西方文明,怎樣從最初的人道主義者,進而成為終始不渝的社會主義者。透過這些章節,我們得知日後「廣為世界飛翔」(大隈重信語)的革命家史明,就是在這個時候立下大志的。 史明當初先斬後奏偷跑到早稻田留學的原因,正是一心想掙脫封建家庭及台灣殖民地社會的重重束縛,體驗真正的自由氣息。六年後,當早稻田的畢業季因二次大戰的戰火被迫提前,身旁的日本同學紛紛加入敢死隊,義無反顧地為祖國獻身之時,史明也在此刻立下了人生目標。他決定,這輩子要為社會人群的利益而活,投身反殖民、反壓迫、爭取民主自由的解放政治。在眾人都處於一心奉公的激情年代,立下這般的大志固然值得敬佩,但更難能可貴的是,隨著歲月推移,當昔日的同志逐漸妥協、世俗化,甚至轉而嘲笑、敵視先前的理想時,史明依舊不改最初的大志,在言論及行動上都沒有絲毫的退卻。這種貫徹理想到老、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身影,誠然是史明留給台灣社會最寶貴的示範。 史明寫這些章節時,顯然也有意與當前台灣年輕一輩對話。這位老賢拜想告訴他們,年輕時代除了盡情玩樂外,更要及早建立人生觀,胸懷大志(be ambitious),勇敢追求理想。因此,他不只在這本回憶錄裡寫了許多早稻田時期的玩樂逸事,更用心良苦地羅列出彼時所閱讀的書籍。他不是為了炫耀自己讀過多少書,而是想告訴晚輩,不管以後要做什麼,在這段自我摸索、思考人生方向的青春時期,都該親近這些偉大心靈,一覽人類思想史上耀眼璀璨的智慧結晶,才能提高視野與格局,為往後的生涯發展奠立宏偉基礎。事實上,這些書單也為當時進步的知識青年的養成教育留下紀錄,現今自許為進步的知識青年,當能藉以反思自己的閱讀狀況。 最後一個重點則是中共。本書用相當多篇幅寫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演變,寫國際共產組織的鬥爭改組,寫斯大林如何竄改扭曲馬克思主義,就是為了鋪陳中國共產黨這一結合斯大林獨裁手段與中國帝王思想的假馬克思主義政黨,其崛起、發展及取得政權的歷史背景。理清了這些錯綜複雜的思想及組織,才能徹底解釋史明當年投身中共時,為何會經歷那麼多理想幻滅的挫折,另一方面也間接交代日後史明在日本繼續堅持社會主義的理由,因為失敗的是假的社會主義,世上還有真的社會主義值得追尋。 但對史明的革命生涯而言,八年的中共經驗並非全然負面的。正是這個假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引他進入詭譎的戰時情報組織,教他學會收集敵情、發展地下組織,並帶領他真槍實彈的打了第一次游擊戰。這場穿越紅色浪潮的試煉,強化了史明的身體、意志及處世能力,使他更加接近真正的革命家。此時的史明已牢牢掌握住地下工作及游擊戰策略的諸多要領,準備在往後的刺蔣、台灣獨立及反中共統戰等運動上一展身手了。 本書用篇幅頗長的一章來詳盡記錄中共崛起、取天下及其內部鬥爭的歷程,寫的雖是歷史,此刻仍具有現實意義。史明對中共擁有第一手的經驗與觀察,這是他與絕大部分獨立運動者不同的地方。他清楚區分中共與中國人,前者是台灣獨立運動最大的敵人,後者則是我們該結交的朋友。他教導我們,評論中國內部的任何事件,都得謹記一點:中共本身的組織極為嚴密,其治下的中國人則被分化隔絕得相當徹底。 舉例來說,中國近年來民眾抗議及暴動事件頻仍,不少人因此主張中共即將垮台,但藉由史明的觀點,我們發現儘管中國因政治腐敗、貧富懸殊引發眾多抗議、暴動,但這些反抗活動都是小型的、侷限的,彼此之間無法有效聯繫起來;若再考量中共先進的軍力,我們實在不太可能在近一、二十年內看見中共崩台。 簡言之,史明耗費極大心力,透過切身經驗與浩繁文獻相互參照所寫出的中共演變史,是他傳承給獨立運動陣營的珍貴智慧,它讓我們對中共有正確的認識,不致被中共的統戰手段所迷惑,或隨著懷有偏見的外國觀察家胡亂起舞。 筆者認為,就史明這個人的特質而言,上述三大因素的確是決定性的。然而,若從史明漫長的革命生涯來看,這三個因素其實只是前奏,他生命中真正的主旋律,應該始自一九五二年流亡日本,止於一九九三年潛回台灣。在這段期間,他創立「獨立台灣會」,出版《台灣人四百年史》,策動台灣島內一波波的地下工作,遠赴美國啟蒙一批批年輕的台灣留學生。 這些海外時期的作為,緩慢但深遠地影響了台灣島內一九八○年代末期開始出現的「本土化」(史明認為要稱作「本地化」)運動。史明關於這段期間的記述,與日本及美國等地的台灣獨立運動史密切交織,並兼及他個人與多位獨立運動領導者之間的往來經過,深具史料價值,相信也是一般讀者最期待的部分。 至於史明一九九三年回台後至今,則是一段韻味悠長的尾奏。史明以「我回台灣不是為了回家,而是要來推翻國民黨殖民體制,達成台灣獨立」這句壯語,宣告他的歸來。先知返鄉,雖有短暫的掌聲相迎,但他魂牽夢縈的土地早已截然不同了。當年那個橫行霸道的獨裁者已逝,其繼任者為了續命,也開始推行所謂的台灣化,而人民期待最深的反對黨,為了執政權,更不惜與黨綱相左的政黨遂行所謂的大和解。 在這個原則淪為口號、敵友界線游移的世紀末台灣,初來乍到的史明顯得無比突兀。但他展現出革命家的高度與執著,堅定一貫的體制外路線,既不涉入體制內的利權爭奪,也不忌諱在具體問題上對體制內同志展開批判,甚至予以當頭棒喝。 我們如今閱讀史明返台後的種種言行,不得不對他的有為有守肅然起敬。更難能可貴的是,在決定台灣命運的關鍵時刻,他沒有堅持本位主義,而是與體制內同志裡應外合,協力守護台灣。有些人因此批判史明,指責他沒有堅定體制外立場。但我們知道,史明始終沒有偏離,因為他從頭至尾,都走在通向獨立建國的台灣民族主義之路。 *繼續閱讀:台灣.民族.主義:史明歐吉桑的革命人生(中) 更多故事: 我們都叫「史達林」:一段獨裁者的愛(?)與地名的故事 2015-06-18 23:27:46 1 【臺灣吧EP3】空虛寂寞誰人知──林獻堂 2015-01-07 19:27:29 1 【國父「們」】同盟會篇:囧名之下─你還不認識的陳炯明 2015-05-29 06:42:55 1 「選舉無師傅,用錢買就有」──臺灣買票史 2014-11-23 15:09:17 1 舊金山唐人街的歷史 2015-11-24 09:00:23 1 【崩壞國文】光庭別鬼扯:〈虯髯客傳〉的虛構與真實 2015-10-09 09:00:08 1 偶然爆發的盧溝橋事變,為何會演變成中日全面大戰? 2015-11-12 09:00:45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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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民族.主義:史明歐吉桑的革命人生(中)
作者:周俊男(《史明回憶錄》編輯) 前集:追尋理想不回頭:史明歐吉桑的革命人生(上) 《壹週刊》(二○一三年八月十五日,第六三八期)曾專訪過史明,對史明的生平性格描寫得頗為精要,但遺憾的是,卻誤解了史明到中國抗日的動機,認為「他(指史明)以為的祖國在中國,他接受共產黨組織的安排到中國大陸……想更進一步成為『中國人』」(頁九二)。 史明前往中國的真正原因,這本回憶錄寫得清清楚楚,筆者無需贅言。史明不是被「中華民族主義」吸引到中國的,但他逃離中國時,卻帶回「台灣民族主義」的火種。事實上,中國經驗不只讓史明徹底看清中國共產黨的本質、意外躲過台灣二二八大屠殺、學會日後從事獨立運動的工作方式,也激發他開始思考「台灣」的獨特性,最終得出他最著名的理論主張,也是他留給當前台灣獨立運動最寶貴的資產──台灣民族主義。 本書記載一則史明在中國經歷的小故事。話說史明在上海從事情報工作時,有一天不小心在街上踢到一個男人的腳,他就像在台灣和日本那樣,立刻向那人道歉,想不到對方竟迅雷不及掩耳地躍起,抓住史明的領帶,同時以上海話向他大聲吼叫,讓他相當困窘,最後他只好在眾人重重圍觀下,付錢了事。當史明事後向中國友人提及此事時,想不到友人竟然回說這是史明的不對,「你向他道歉,這就是你的不對,你應該說:臭你媽的,為什麼把腳伸得那麼長,害我踩到,走,走,走……」 透過這個小插曲,史明驚覺中國社會在為人處世的習慣上,與台灣存在很大的差異。諸如此類在中國親身體驗的或大或小的文化衝擊,讓史明開始意識到台灣社會的獨特性。台灣與中國究竟有什麼差異?台灣與中國雖同是以漢人為主的社會,但經歷四百年來各自不同的歷史過程,是否已發展成截然不同的社會呢? 針對這個問題,史明沒有從較顯而易見的因素,像血統(如廖文毅)或制度層面(如有無法治、有無私有財產權等「自由中國派」)來切入,而是以一種同時兼顧風土、慣習、歷史命運,姑且稱之為修正式的歷史唯物論,來追溯台灣社會整體的演變史,最後得出台灣民族已在歷史激流的淘洗下隱然存在的結論。 台灣民族是在固定疆域內,經歷獨特的風土、慣習、歷史命運的薰染,並經受外來統治者不斷壓迫下,被捶打成形的歷史實體。這一歷史實體因產生的過程與中華民族有異,當然也就有所不同了。 史明是一個革命家,遵循「思考是為了正確行動,而非純粹為思考而思考」的原則。所以當他在台灣史中爬梳出「台灣民族」時,下一步思考的就是「怎麼辦」:如何讓台灣民族覺醒,掙脫束縛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台灣民族這一歷史實體要成為真正的行動主體,就必須先認識到自己存在的獨特目的(歷史使命)。 以馬克思為例,他在分析資本主義的興起與運作過程中,找到了無產階級這一歷史實體,而後世所謂的馬克思主義,就是用來喚醒無產階級的理論武器,唯有透過馬克思主義的指引,無產階級才能起身推翻資本主義,完成邁向社會主義的歷史使命。 同樣道理,史明筆下這個隱然成形的台灣民族,也需要一種意識型態幫它指引出自身存在的獨特目的,才能夠真正覺醒,在民族內部克服Mancur Olson所謂的「集體行動的邏輯」,在民族外部抵抗外來殖民政權,最終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 那麼,什麼是台灣民族存在的獨特目的呢?答案同樣存在於台灣歷史之中。唯有在歷史中尋找到與台灣民族的奮鬥史同其脈動的民族精神發展史,才能真正喚醒這個民族。一言以蔽之,就是必須以民族史的方式來重新書寫台灣史,讓過往的台灣民族躍然紙上、栩栩如生,並為往後的民族獨立運動注入全新的力量。 因此《台灣人四百年史》告訴我們,台灣人的祖先在反荷蘭(紅毛)、反滿清(唐山)、反日本(四腳仔)的武力鬥爭中,已發展出素樸的「台灣人意識」,以及「出頭天,做主人」的精神傳統。日治時期的台灣共產黨,為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剝削,也已在思想層次上提出「台灣民族」的概念。 然而,終戰後面對同為漢人的中華民國政權,台灣人卻惑於同文同種的表象,一時卸下心防。腥風血雨的二二八大屠殺,以及接踵而來的清鄉戒嚴,不啻是一記嚴厲的警鐘,提醒台灣人應當盡早覺悟,擺脫殘存的漢族意識。史明所提出的台灣民族主義,就是上述一系列台灣人祖先精神發展的最高峰。 但史明不只是民族主義者,更是個社會主義者,社會主義者要如何同時是民族主義者呢?史明透過這本回憶錄,回答了這個問題。從理論邏輯上來看:史明的台灣民族主義,是引導台灣民族終結外來殖民政權,建立自己國家的意識型態;而唯有先運用學自馬克思的歷史唯物論,方能從紛亂龐雜的台灣史事中,發掘出胚胎中的台灣民族來。 從個人知識發展史來看:史明因為身為殖民地人民,感受到不平等與壓迫,所以先成為社會主義者;之後到了中國,體驗到台灣與中國的差異,尤其是目睹了台灣兵淪為國共內戰的砲灰、馬前卒後,才開始思考台灣人的命運,進而成為台灣民族主義者。因此,無論從史明個人智識發展過程來看,或從理論本身的邏輯結構來說,台灣民族主義都後於社會主義,是社會主義運用於台灣具體情況下所得出的理論延伸。 而民族主義者與社會主義者這兩種身分,在台灣特殊的政經脈絡下,為了解放被壓迫的台灣大眾這一實踐目的,是相輔相成,而非相斥的。也就是說,史明的「台灣民族」、「台灣民族主義」,是用理論(唯物史觀)來詮釋歷史(台灣史)所得出的產物,而且具有強烈的政治實踐導向(終結外來政權)。 同時做為社會主義者及民族主義者的史明,一旦將視野聚焦於具體的革命戰略,自然會得出異於其他左派運動者的「二階段革命論」。史明清楚告訴革命陣營的同志,現實政治必須從實際處境出發,而台灣最特殊的處境,就是尚處於被殖民、沒有國家的狀態。因此,台灣人必須先進行自己當家做主的獨立運動(民族、民主革命),才能談後續的社會改革階級運動(社會主義革命);若過早奢談社會主義革命,民族、民主革命將因台灣人內部的階級裂痕而潰敗。史明就是用這種觀點,來理解體制內與體制外兩種路線之間的關係及功能。 那麼,就第一階段的民族、民主革命來說,台灣民族主義該扮演何種角色呢?是否在任何情況下都得竭力宣揚台灣民族主義呢?史明常說,民族主義是一支大旗,中國人懂得揮舞中華民族主義勾魂,台灣人卻不懂依靠台灣民族主義前進,講的就是台灣民族主義做為一種鼓舞民族獨立運動的意識型態,在台灣依舊被殖民、尚未獨立的情況下,具有極大的動員作用。 但同樣道理,如果提倡台灣民族主義會有分裂獨立運動陣營的反效果,在當下就不宜太過強調。這是革命家與理論家的分野所在,而一九六二年日文版的《台灣人四百年史》告訴我們,史明是以革命家來自我定位的。 當時,「反對蔣政權獨裁統治」是大家共同接受的目標,相反的,民族這概念卻經常與中華民族糾纏不清(例如日治時期台灣民族運動領導人林獻堂,在終戰後一年,即帶領「台灣光復致敬團」到中國拜謁黃帝陵),史明為了統合獨立運動各勢力(尤其是日本的獨立運動者,畢竟當時獨立陣營的力量已經不大,一旦再分裂下去,只是徒增親痛仇快)這一實踐上的考量,只好以通用的「台灣人」來代替「台灣民族」;同樣,為了革命實踐的考量,社會主義、歷史唯物論這些當時恐共的台灣人難以接受的概念,史明也以「可做不可說」的方式,運用在台灣史的解釋上而沒有明說。 但當前的局勢又截然不同於一九六○年代。現在大部分台灣人都認為,對外避免遭中共併吞,對內化解族群對立,就是現實政治的當務之急。正因為如此,史明才會席不暇暖的四處奔走,用最後的氣力對我們高聲疾呼:台灣史上沒有任何時候,比此刻更需高舉台灣民族主義的大旗! 歐吉桑要說的,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要建立現代國家(nation),就得要有現代概念的民族主義(nationalism)為思想背景,而這種「民族」概念,也是協助台灣人超克「族群」衝突、「血統」羈絆的唯一途徑。 台灣內部最大的紛爭,就是福佬、客家、原住民之間的族群對立。這種立基於前現代的族群概念的對立,一方面源自歷史上的利害衝突,另一方面也由外來統治者刻意操弄所致。台灣要獨立建國,就得克服這種內部對立問題。 史明不斷教導我們,種族、族群是利用共同的血緣、語言結合起來,民族卻是因為共同的經濟利益和政治命運而結合起來。從歷史上看,台灣人早已台灣民族化,因為無論是日本殖民者或國民黨政權的壓迫,都是針對台灣人全體,不會區分福佬、客家或是原住民;台灣未來若不幸落入中共掌中,其壓迫也絕對不會區分福佬、客家或是原住民。 「台灣人關心台灣的前途和利益,在政治上要建立獨立自主的國家,在經濟上要建設台灣的國民經濟,在文化上要發展固有的台灣文化」,史明所主張的這種台灣民族主義,應該是當前台灣各族群均能接受的最大公約數,也是統合福佬、客家、原住民來共建現代國家的唯一方法。 至於在台的中國人,其實比台灣人更了解中共的真面目,不太可能離台返中。史明對這些人的呼籲很簡單:若無法認同台灣民族主義,也歡迎以政治民主、經濟平等的原則,共同參與台灣獨立建國大業。 各族群若能在大原則上認同台灣民族主義,接下來就要解決政治、經濟上的實質問題,才能徹底化解台灣內部矛盾,共同一致對外。對此,史明以福佬人的身分主張,人口占大多數的福佬人已長期占優勢,未來必須以謙讓的心扶助其他弱勢族群達到平等。例如,在政治制度上,台灣的國會應該分為上議院與下議院,下議院依照民主原則,一人一票選出國會議員,上議院則應該依照族群比例,在台灣人口多達四分之三的福佬人,絕對不可以拿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席次。因為修憲需要三分之二以上同意,因此,至少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席次必須由其他族群分配,才不會形成福佬族群獨裁危機。 史明這種以族群而非階級為原則來組建上議院的倡議,乃緊扣著上述的二階段革命論而來,也是他與一般左派很不一樣的地方。 另一方面,面對同為漢人的中共政權,台灣人更迫需以台灣民族主義來自我武裝。目前大部分台灣人已具有「台灣意識」或「台灣認同」,但這些概念依舊不夠清楚徹底,依舊與「中華民族」藕斷絲連。唯有將台灣意識、台灣認同進一步深化至台灣民族主義的層次,才能有效抵抗中華民族主義的「炎黃子孫論」,避免另一次的二二八大屠殺。 芝加哥大學政治學教授John J. Mearsheimer最近在一篇頗受矚目的文章中(“Say Goodbye to Taiwan”)指出,在中國持續強大的前提下,美國遲早無法協防台灣,台灣被中國奪下只是時間問題。因此,他給台灣的「忠告」是,趁著現在還有談判籌碼,要求中國「多讓點利」,爭取條件優渥的「一國兩制」。 我們不必接受Mearsheimer的「忠告」,但必須重視他的警語,並從中反推出兩個史明早已不斷告誡我們的重點。其一,目前美國與台灣國內主流民意均支持的「維持台海現狀」政策,只是苟且偷安之舉,長期將導致大災難。其二,既有的國防只是添購武器,但這種軍備競賽對台灣極為不利,台灣最應該做的是強化心防(即台灣民族主義),藉此讓中共覺悟,台灣人絕對會誓死捍衛自己的家園,即使一時之間能以武力奪下台灣,往後台灣人也將不斷蜂起反抗,成為中共統治者的夢魘。 台灣文化要如何往台灣民族主義層次深化呢?我們可以看看史明怎麼做。他在一九九三年回台後,曾以獨立台灣會之名舉辦過幾次普度、祭拜大墓公的活動。批評者或許會質疑,做為一個著名的馬克思思想奉行者,史明此舉是否與馬克思強烈批判宗教的立場相扞格呢? 其實,馬克思所批判的,是合理化剝削體制、為統治者抹粉施脂的宗教,但史明所祭拜的好兄弟、大墓公,卻是為了保鄉衛民、抵抗外來侵略者而犧牲的無名戰士,兩者指涉的對象完全不同。依筆者淺見,史明並沒有拘泥於馬克思主義敵視宗教的教條,他是從台灣民族主義的立場來理解民間宗教,因此他在這方面的態度也與長期支持台灣住民自決的長老教會有所不同。 史明認為,這些信仰已經與台灣的風俗、慣習、文化,一言以蔽之,即已經與台灣大眾的日常生活緊密融合在一塊,所以無法全然擯棄不顧,革命者能做的,就是引導它們去蕪存菁,發揚當中的正面價值。例如,普度的種種儀式,無非是教導我們先人如何辛勞開墾台灣、如何挺身捍衛子孫的歷史體驗營。諸如此類的重振宗教本質的工作,乃是將台灣意識深化至台灣民族主義的整體工程之一環。 (順道一提,若從思想層面來看,我們似乎可以說史明在面對民間宗教時,由於民族主義之故,態度上較傾向於英國的保守主義,而非法國的理性主義。這點也是他異於其他社會主義者之處。) 本名施朝暉的歐吉桑,在一九六二年出版日文版《台灣人四百年史》之際,正式改名為史明,寓意著「把歷史弄明白」。歷史本質上是雜亂文獻的湊合體,唯有藉助先於文獻的理論觀點,才有可能把歷史弄明白。 這本回憶錄告訴我們,史明的馬克思思想,不僅引著他前往中國革命,也帶領他在千里之外重新定位故鄉,與歷來支配著台灣史的統治者觀點相鬥爭,進行了一場從「台灣」->「台灣民族」->「台灣民族主義」的史觀革命,最終建立真正以台灣人為主體的歷史觀點。正是這種把歷史弄明白的史觀震撼,讓史明的著作與言行歷久彌新,成為代代台灣人覺醒的必經之道。 *繼續閱讀:直到台灣獨立那天:史明歐吉桑的革命人生(下) 更多故事: 【深夜食堂】試吃、贈禮與救荒大明神:馬鈴薯在江戶的故事 2015-08-02 18:44:37 1 【國父「們」】同盟會篇: 三二九,昨日黃花(二) 2015-04-02 23:40:02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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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台灣獨立那天:史明歐吉桑的革命人生(下)
作者:周俊男(《史明回憶錄》編輯) 前集:台灣.民族.主義:史明歐吉桑的革命人生(中) 二○○九年史明一度在東京病危,但意志力撐持他返回台灣,最終克服病魔。當時台灣教授協會曾幫他出版《穿越紅色浪潮》(該書所載八年中共經驗部分,經增訂後已收入這本回憶錄,即第十三章)祝賀,筆者就是因編輯該書而有幸結識史明,進而成為本書編輯。編輯本書期間,筆者與歐吉桑有過多次會面。歐吉桑待人親切客氣,雖稍有重聽,仍認真聽取晚輩意見。至今猶記得每次離開他新莊住所時,總是渾身朝氣,如沐春風。 歐吉桑寫作本書期間,雖偶有生病住院,但身體狀況還算不錯,自稱食量比身旁的年輕人大,即使冬天也保持每周游泳的習慣。他的行程排得很滿,參與各式會議、演講、街頭抗議,並接待絡繹不絕的訪客,剩餘的時間就全用來寫作。他腰骨不好,走路有點駝背,需拄著拐杖慢慢移動。但當他坐定位,開口講話時,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很難想像一個九十七歲的老人家會如此健談,一開講即歷時三、四小時,內容參雜著理論與歷史,絕非純粹的閒聊。 歐吉桑回答問題時,並不會直接針對問題解答,而是習慣從更大、更宏觀的脈絡講起,經過一番長長的論述,才慢慢回歸到問題本身。用歐吉桑自己的術語,就是先從源頭講起,然後論及發展條件,再來才是具體的發展過程,而非只講事件本身。對沒有認真聆聽或知識背景不足的人來說,常有答非所問的困惑。 例如,筆者曾請教過歐吉桑對於近來頗熱門的台灣人與漢人(尤其是北方漢人)血緣差異的意見。針對這個問題,歐吉桑慨然從最原始人類的遷移路線講起,然後才說到漢人本身就是血緣異質性很高的「種族」,況且在目前這個民族國家的時代,血緣已不再是決定性因素等結論。 筆者當下對歐吉桑廣博的學識驚訝不已,但事後想來,歐吉桑更讓人敬佩的是,即使用血緣來區隔中國人與台灣人的訴求很有吸引力,也有助於推進他畢生追求的台灣獨立,但他選擇尊重他相信的學問真理,堅持一貫的理論主張,拒絕便宜行事。 某次演講時,曾有學生問歐吉桑對台灣獨立前景的看法。歐吉桑的回答簡單明瞭:台灣一定會獨立。首先,台灣史清楚告訴我們,台灣人有反抗的精神傳統,不會默默被壓迫;其次,世界現代史也指出,當前國際上已不容許用戰爭來解決爭端。從這番回答可知,面對青年學子的提問,史明不像政客或學者那樣,搬出國際勢力、現實政治來回應。 歐吉桑當然也懂國際現實,當然也注重實際處境,但他所理解的現實卻比批評者更深遠悠長,因為在他眼中,「歷史就是最大的現實」。所以他總是從歷史源頭來研究現實問題,他的論點也總是根據歷史而來。難怪短視的人會批評他,台灣現在已經是民主時代,史明還在談什麼二二八、蔣介石;中國已改由習近平、李克強接班,但史明的中國依舊還是毛澤東、鄧小平。 閱讀過歐吉桑其他書籍的讀者可能會問,關於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民族主義等理論主題,以及中共崛起過程、共產國際演變等歷史主題,歐吉桑先前都已寫過,為何本書還用那麼多篇幅來討論呢?就筆者所知,這些章節全都是歐吉桑新寫的,並非沿用舊文章。 歐吉桑這本回憶錄會「磨」得如此之久,就是因為他想把這些主題盡可能寫得透徹完整,並提出自己的見解,例如馬克思錯估形勢,將革命看得太快;斯大林扭曲馬克思,與馬克思「提高人性」的目的背道而馳……。他很清楚,這些論述並不好讀,很多人或許會直接跳過,但要完整交代自己的一生,這些章節卻是最關鍵的,也算是他對上述這些畢生研究的主題所做的最終論述。想深入瞭解史明革命原動力的讀者,實在不宜略過。 筆者閱讀本書草稿時,發現歐吉桑習慣把歷史與理論寫得很詳細,他個人的事情有時卻寫得頗為簡略,據我了解,這一方面可能源自他長年從事地下工作所養成的守密習性,另一方面應該也是有意避免過於突顯自我的英雄主義。但不可諱言,對很多人來說,史明這個人的故事才是本書「賣點」所在。 幸好歐吉桑欣然接受筆者提議,增補了不少生活細節及逸事。但歐吉桑似乎還是保留了很多事情。舉個例子,歐吉桑在島內地下工作那章開頭,簡要的提到戰後日本軍曾試圖要把武器交給林獻堂、辜振甫等台灣領導人物,但最終沒有實現。經筆者追問才透露,林獻堂一九五○年代避走東京後,年輕的歐吉桑曾拜訪過林獻堂,當林獻堂得知他正在從事台灣獨立運動時,就把他帶到一旁,低聲地說「很後悔當年沒有接收日本軍的武器」。 而那位辜振甫,我們一般人只知道歐吉桑一九九○年代曾抗議辜汪會談,卻難以想像一九五○年代辜振甫到日本訪林益謙時,同為日華信用組合幹部的歐吉桑也會陪著一起吃飯,而且還會帶辜振甫去跳舞等往事。至於這樁日本軍移撥武器計畫的消息來源,則是歐吉桑中學同學,當時的日本軍參謀新沼五郎。由此可見,歐吉桑還有很多「記憶寶藏」等待挖掘。 但歐吉桑堅持兩類事情不寫,因此,台灣獨立運動史上許多的恩怨情仇可能就此湮滅吧。第一是他在地下工作方面的同志資訊,如果當初曾承諾不提,就算現在對方已死了,照樣得遵守,不可食言。第二是歐吉桑與其他獨立運動者之間的金錢關係及私人恩怨。 我們知道,歐吉桑在日本辛苦經營了一家麵食店,生意很好,該店絕大部分的利潤也用在獨立運動上,所以歷年來受過歐吉桑贊助的人實在不少。但對於個中細節,堅持寫作格調的歐吉桑選擇沉默,因為「如果把這些人(大部分都拿了錢就跑掉,沒做到約束的事情)的名字及贊助金額全列出來,這本回憶錄不就成了帳簿?」歐吉桑的住處擺有一幅日本文豪武者小路實篤的墨寶,上頭寫著「團結就是力量」,表明他對待同志的最高原則,也印證了本書的寫作格調。 歐吉桑流亡日本時期,曾堅持不放棄武裝鬥爭路線,因而在獨立陣營中被歸類為極左武裝鬥爭派,那時的他宛如荒野裡的一匹孤狼,踽踽獨行在悲壯的革命道路上。但一九九三年回台後的歐吉桑,順應台灣社會的變遷,改走大眾啟蒙路線,廣泛親近年輕學子,晚年的史明正以青年啟蒙者、革命導師的形象被重新認識。此刻的他好像一塊大磁鐵,吸引各式各樣的人物前來造訪;也好似一台時光機,讓所有與他接觸過的人,包括他自己,全都年輕起來,重拾追求理想的勇氣。 歐吉桑說,等本書完成後,就要到台灣各村庄巡迴「開講」。聽著他的描述,筆者不禁想起當初啟蒙過他的文化協會的下鄉演講。此時當然不會再有日本警察在一旁嚴陣以待,伺機中止演說,但當初那個在台下聽得慷慨激昂的少年史明,彷彿從未變老。歐吉桑在長年風霜艱困下,始終保持高昂鬥志,笑容中未失純真的靦腆,應該是那個少年始終還在的緣故吧! 歐吉桑的人生真值得欽羨啊!他孩提時代就與林獻堂、蔣渭水等抗日英雄相親近,青年時代體驗了當時台灣人罕有的大學生活,往後又捨得拋下名利家累,為了理想往前衝。他打過游擊戰,刺殺過獨裁者,爆破過蔣政權的鐵路、派出所,一輩子活得盡情盡興,精彩萬分。即使為了革命犧牲一切,依舊意氣昂揚,熱血沸騰。 他多麼幸運啊!當他在中國實踐革命夢時,同時期大量的台灣年輕菁英卻淪為二二八亡魂,青春早夭。他為了革命結紮,沒有子嗣傳宗接代,但《台灣人四百年史》已讓他的名字不朽。他是Max Weber所定義的「卡里斯瑪」(charisma),他已帶領追隨者走過一段很長很長的路。此刻,他用這本回憶錄來傳承薪火,陪伴追隨者繼續前進,跨越沒有史明的明天,直到台灣真正獨立那刻。 本文收錄於前衛出版《史明回憶錄》 更多故事: 【文學.故事】一個從未踏上臺灣的作家,卻寫了一本關於臺灣的遊記,還騙倒了全歐洲的讀者──《福爾摩沙變形記》 2015-04-21 17:03:09 1 【說書】是誰創造了建國神話?──讀《國父們》 2015-12-12 09:00:20 1 【說書】人生這條路:讀淺田次郎《一路》 2016-01-14 09:00:28 1 什麼是「皇帝」? 2015-05-19 18:50:46 1 【絲路控】狼男與黎明少女:六世紀粟特移民的婚姻 2015-02-27 18:50:33 1 費滋傑羅、大亨小傳與奢華的美國爵士時代 2015-09-23 08:59:49 1 兼職情報分析員的歐洲中古史專家:Joseph R. Strayer教授的奇妙人生 2014-10-16 08:21:20 1 【三國蜘蛛網】麋竺與麋芳的奇貨可居大賭注 2015-12-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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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英文化的傳譯者:楊憲益的人生與故事(上)
作者:范瑋麗 前情提要:這是一篇知名翻譯家楊憲益與其妻Gladys(戴乃迭)的故事,他們倆人英譯的《紅樓夢》在臺灣戒嚴時期是不允許留有譯者名號的。楊憲益是翻譯家,一生以深厚的學養在中英兩種文化之中優遊自得,而做為一個歷經苦難的近代中國知識分子,他則是在哀樂兩種境域之間,以生命深沉地見證了時代的苦難和喜樂。本篇故事選自楊憲益偕妻前往南京,那是抗日戰爭結束後的時光。在1945年8月抗日戰爭結束時,戴乃迭對未來充滿信心,滿以為一種安定美好的生活指日可待。「楊憲益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為自己建一個書房;我的夢想還有點遙遠,我想擁有一棟帶著花園的房子,花園裡有我們的孩子們在玩耍。」這麼平凡的一個願望,卻是她一生都未能實現的夢...... 局勢持續動盪,好不容易抗日戰爭結束,楊憲益一家隨著國立編譯館的遷移,搬至南京。沒多久,國共較量進入最後關頭,許多國民黨官員紛紛逃離南京,楊憲益選擇留下來,未曾想到這一決定便注定了他們後半生的命運。 一九四五年夏,第二次世界大戰已近尾聲—義大利早在兩年前宣布投降,加入了盟軍;五月,德國宣布無條件投降;七月二十六日,中英美簽署《波茨坦宣言》,督促日本投降。 日本斷然拒絕。 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美國向日本廣島投下了第一顆原子彈。 八月八日,蘇聯對日宣戰。 八月九日,美國向日本長崎投下第二顆原子彈。 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歷時八年的抗日戰爭也終於結束。 因為戰爭而背井離鄉的人們,歡慶之餘都在計畫著回家的行程,憧憬著和平的未來。 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戴乃迭在寫給姊姊希爾達的信中,就洋溢著對未來的憧憬:「我們現在比從前更富有了(或者說不像從前那樣窮了);如果政治局勢穩定,我們的生活條件會漸漸改善。無論如何,經過了戰爭的洗禮,我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滿足於簡樸的生活。展望未來,那些都快被遺忘的物質享受—黃油、巧克力、浴缸、盥洗室、電影、外文書籍等等,都會給我們帶來純真的喜悅。」 這時他們已經決定隨國立編譯館遷回南京。戴乃迭對國共談判充滿了希望,她覺得只要社會相對安定,中國的經濟一定會很快發展起來。「生活充滿了各種可能性,」戴乃迭說,「這顯然是個很有趣的時期。」他們的兒子已經三歲,又一個孩子即將出世,抗日戰爭的勝利鼓舞著他們編織著未來的夢想:「楊憲益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為自己建一個書房;我的夢想還有點遙遠,我想擁有一棟帶著花園的房子,花園裡有我們的孩子們在玩耍。」她預計再過五年,就能夠邀請希爾達及家人來她的家裡作客,希望他們能在這裡看到一個進步繁榮的國家。「當然,你也許會說我們太樂觀了。要想悲觀,也的確有足夠的理由。」 戰爭一結束,大多數人都急不可待地離開重慶,返回家鄉,所以戰後交通壓力很大。政府官員或是有關係的人可以坐飛機,比如梁實秋是國民參政會的參政員,所以很快就乘機去了南京,又轉道北京,把國立編譯館的工作交給了楊憲益負責。盧前也是參政員,也早早回了南京。 多數人只能乘船回到長江中下游的家鄉。「三楊樓」的二楊也已經乘船下江。但楊憲益現在拖兒帶女—他們的大女兒已於一九四五年十月出生—出行不便,只能等待國立編譯館統一搬遷。雖然他們的朋友—英國大使館的武官伊文思,準備開自己的旅行車(station wagon)返回南京,主動提出可以捎上楊憲益一家,但楊憲益謝絕了。 他們原以為最多幾個月,就可以回南京了。但是國立編譯館作為一個學術機構,在社會上沒有什麼地位,也不受政府重視,所以遲遲訂不上下江的船隻。他們的行期一拖再拖。 一九四六年六月十七日,時任中英文化協會官員的賀德立(Geoffrey Hedley)給他們帶來一包禮物,是楊燁的教父、教母蘇立文夫婦委託轉交的。戴乃迭立即回信感謝,並說近來沒有寫信是因為一直在等待下江去南京的確切日期。「我們很可能這個星期就出發了,但也無法保證,因為我們已經得到太多的虛假警報了。」戴乃迭認為這一次很可能成行,因為很多人家都賣了傢俱,甚至鍋碗瓢盆。「我們的行李箱已經打好幾天了,牢牢地捆著繩子,還綁著充氣的輪胎,就像帶著救生圈一樣。」 戴乃迭甚至把南京國立編譯館的地址都給了蘇立文夫婦,覺得以後寫信可以直接寄往南京了。 六月二十七日,戴乃迭給蘇立文夫婦的信中又說:「我們不知道今年夏天能否走成,我們早已整裝待發,行李箱都打好三個多星期了,但是行期總是一再拖延。你們回到了有火車、有時刻表的世界,一定會覺得新奇吧!」 八月,編譯館終於為滯留在重慶的二百多人訂上了船隻,焦急的等待總算結束了。他們一家四口和編譯館的同事及其家眷們搭乘兩艘由機帆船牽引的平底木帆船下江。原本九天的航程,卻用了十七天,一路險象環生。 八月三十日,他們到達南京一週後,戴乃迭給蘇立文夫婦寫了一封長信詳細描述了這個「既危險又很不舒服」的旅程。他們一家四口的空間還沒有一張普通的雙人床大;白天不能坐直,因為他們頭頂上還有一層人;晚上,楊憲益無法伸直腿,因為他只能橫躺著。「我們本來就圓肩,現在背更駝了。」戴乃迭哀歎道。時值盛夏,兩個孩子都起了一身痱子;而且他們只能用江水給孩子洗澡,因為船上的飲用水是嚴格定量的,才十個月的楊熒,頭上生了癤子。「兩個孩子都瘦了很多,但謝天謝地都活著到了南京,因為有的孩子死在了途中。」戴乃迭也驕傲地宣告,「十個月的熒在船上邁出了第一步!」 旅程之所以比預計多用了一週還多的時間,首先因為船底漏水,不得不停船修理。後來又遇到頂棚漏雨,他們所在的船艙全都濕透了。乘客們不分男女老少都被動員起來接漏水,連四歲的「臭鼬鼬都捧著飯碗接頂棚滴滴答答的漏水」,戴乃迭感到他們就像是「一場惡作劇的受害者」。後來,江上又起大風,使得他們的船隻不斷撞上前面的牽引船,好多人都驚慌失措,紛紛跳上牽引船,引得船長大為惱怒,大喊「沒法兒走了!沒法兒走了!」,最後他們不得不在一處荒無人跡的岸邊停下。但人們又開始擔心土匪。這正是土匪慣常出沒的地方,專門尋找遇險的船隻。於是船上有一撥(編按:量詞,形容成批的人或物)人組織起來商量,一旦遭遇土匪打劫他們應該怎麼辦,最後的結論卻是他們必須離開此地。他們派代表去同船家商量,盡快離開此地,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停泊;但駕駛員不同意,最後代表中一個軍人搧了駕駛員一個耳光,他才勉強同意開船,但嘴裡嘟嘟囔囔地威脅說,開到下一站他就不幹了,棄船走道。 第二次遭遇大風時,他們停泊在一個叫觀音愁的小漁村。村裡的長者為他們燒香念佛,祈禱風停,但大風絲毫沒有停息的跡象。於是村民們又派出小漁船為船上的乘客們購買給養。「我們在那裡待了兩天多,村民們從我們身上賺了不少錢。臭鼬鼬很喜歡那個地方,他在田野裡玩耍、捉螞蚱,很是開心。」由此,戴乃迭想到,來年夏天無論如何她都要帶兩個孩子到鄉村或海邊去玩耍。 兼五份工作,忙得不亦樂乎 到了南京後,他們很失望,因為編譯館根本沒有為他們的食宿做好安排。「好幾個家庭不得不擠在一間辦公室,睡在地板上;不到一天的工夫,盥洗室的設備就都壞了,因為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自來水龍頭和抽水馬桶。」戴乃迭說他們自己還算幸運,全家得到了一個房間,而且還找到一個保姆。 去南京前,負責中英文化協會的杭立武曾邀請他們為文化協會兼職工作,並答應給他們提供兩間房。「但這兩間房太小了,簡直就是兔子窩拿來給人用。」戴乃迭這樣描述杭立武答應他們的兩間房。 到了南京,他們又收到賀德立從香港帶來的一個包裹,是蘇立文夫婦給楊燁買的生日禮物,玩具和書,「臭鼬鼬高興壞了,」戴乃迭在信裡說,「這裡的商店都很差,東西又貴……很難找到一家玩具店。據說有錢人都到上海去購物,窮人則不需要買玩具。」戴乃迭還說自己很需要到上海去添置幾件衣服,不過看到這裡的人們大都穿得比較破舊,「那就還是先把我們的房間裝飾起來,然後再裝飾我們自己吧!」 在南京,他們非常忙碌,兩個人兼了五份工作,還要為一家四口的安置找房子、置辦傢俱。下江的途中,裝載行李的木船沉了,所以他們損失了全部家當。 有趣的是,這封報告他們平安到達和旅途險情的長信,戴乃迭忘了發,足見他們當時的生活多麼忙亂無序。 一九四六年十月十二日,戴乃迭給蘇立文夫婦寫信說自己發現了八月三十日的信竟還在一個抽屜裡放著,很是抱歉。這封信又報告他們終於租到了四間房,地址是珠江路蓮花橋。戴乃迭還特意用中文把這兩個名字寫出,「雖然這個地址聽起來很浪漫,但這個區域卻像個貧民窟;我們的院子在一個煤店的後面,實際上煤店是我們房子的主入口。臭鼬鼬一點都不覺得這地方有什麼不好,因為周邊有不少孩子。」戴乃迭還說楊憲益現在變化很大,在三份工作之間跑來跑去,從早忙到深夜。「我原先擔心他每天伏案久坐的時間太長,現在我真希望他能有時間坐下來。」 一九四七年五月五日,戴乃迭寫道,除了他們的五份工作,楊憲益還為一份報紙做副刊(《和平日報》「人文」副刊),自己又當主編,又撰稿,忙得不亦樂乎。副刊每週一期,楊憲益寫了不少文史研究的學術論文。「楊憲益常常收到熱情洋溢的讀者來信,讚賞他的文章。最近他又收到中央研究院的來信,索要他發表過的三篇文章,準備收進研究院正在編輯的一本學術著作。」戴乃迭最後補充道,「楊憲益現在成了小有名氣的歷史學家了。」 這期間楊憲益撰寫的大量文史考證論文,後來又結集出版,名為《零墨續箋》。 值得指出的是,楊憲益留下的一本主要文論集《譯餘偶拾》(三聯書店一九八三年初版;山東畫報社二○○六年再版)基本都是收集在《零墨新箋》和《零墨續箋》裡的民國舊作。 戴乃迭除了編譯館的工作,還在美國政府幫助歐洲戰後經濟重建的「經濟合作署」駐南京的機構兼任了一份工作。一九四九年初,戴乃迭在信中說,這份工作不僅薪水很高,還讓她「改變了許多不喜歡美國人的偏見」。但是好景不長,這個機構可能很快就會撤離了。 當時正是國共較量最後的關頭,楊憲益忙得不可開交並非只因他身兼三份工作(國立編譯館、中英文化協會、中央大學),他還在積極地為解放南京,配合地下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其中就包括將從英國大使館武官伊文思處得到的關於國民黨軍隊江北布防的資訊轉達給地下黨。但這些事情他是瞞著戴乃迭的,所以戴乃迭給親友的信中從來未提及楊憲益的地下黨工作。 這期間戴乃迭信寫得很少,由於忙於生計,「我們都顧不上寫信了」。 作者介紹:范瑋麗。楊憲益先生最後三年生活的親歷者。「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當過紅小兵,入過共青團;下過鄉,留過洋;當過老師,辦過公司;現為自由撰稿人,旅居美國。有中、英文書評、散文、雜文,散見於中國、美國及英國報刊。著有〈納博科夫的啓示〉、〈我的七七級〉、〈蘇利文和他的收藏〉等。 本文收錄於蔚藍文化出版之《他翻譯了整個中國:翻譯家楊憲益與英籍妻子Gladys的傳奇愛情與人生》 更多故事: 是起義、造反,還是革命?──荷蘭與歐洲的八十年戰爭 2015-10-18 09:00:24 1 【說書】寫實、詭譎與美感的交織──《病玫瑰:354幀影響現代醫療的疾病繪畫》 2015-09-15 11:53:01 1 她不是聖人,她是個女人:張戎新著《慈禧》發表記者會側寫 2014-09-27 00:09:24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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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英文化的傳譯者:楊憲益的人生與故事(下)
作者:范瑋麗 前情提要:抗日戰爭結束,楊憲益一家隨著國立編譯館的遷移,搬至南京。在國共交戰的最後關頭,楊憲益為了生計身兼兼三份工作(國立編譯館、中英文化協會、中央大學),並且還積極地為解放南京,配合地下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本篇故事就從楊憲益接手國立編譯館臨時館長談起..... 溫情回顧:中英文化的傳譯者:楊憲益的人生與故事(上) 楊憲益接手編譯館臨時館長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一日,正是蔣介石宣布「引退」,由副總統李宗仁代行職權的日子。在當日寫給蘇立文夫婦的信中,戴乃迭還說現在正是一個很有趣的歷史時期,但她也感到局勢的危險,她說「一旦局勢失控,我會帶著兩個孩子到英國大使館避難」,所以朋友們不必為他們擔心。 一九四九年三月,許多國民黨官員都開始紛紛逃離南京,時任編譯館館長的留德博士趙士卿也藉故離開,一去不返。編譯館的館長此前一直是國民政府任命的官員,現在群龍無首,人心惶惶,面對前途未卜的局勢,編譯館二百多人舉行了一次投票選舉,他們要選出一個人領導他們共度難關。楊憲益以最高票數當選編譯館臨時館長。 三月底,楊憲益和杭立武約談。杭立武當時已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部長,而編譯館正是直屬教育部的學術機構。但當時政府機構已經癱瘓,官員們一撤離,編譯館的員工就面臨停發薪水、斷了生計的危險。楊憲益要求杭立武為編譯館留下一定的資金作為維持員工們過渡時期的薪水。杭立武二話沒說,大筆一揮為編譯館寫了一個足夠維持兩個月工資的支票。 杭立武是留英博士,還與戴乃迭的父親戴樂仁先生一起在中英庚款董事會做過同事,所以他把楊憲益既看成是留英的小學弟,又當作晚輩,加之他很欣賞楊憲益的才華,所以從重慶時期就一直對楊憲益很好。杭立武已經訂好了第二天飛離南京的專機,他勸楊憲益同他一起走。「共產黨是不會容忍知識分子的,我們聽說他們已經在北京大學開始批鬥教授了,」他說,「你可以帶上戴乃迭和兩個孩子明天和我一起離開,只是不要帶太多的行李。」楊憲益謝絕了他的好意,推託說因為戴乃迭是英國公民,情急之下他們可以躲到英國使館,所以他還想再觀望一下。 其實,他的政治傾向早已明確。 一九四九年,對於那些有能力選擇的人們來說,去與留大多都是一個政治立場的選擇。但不管是去的還是留的,都未曾想到這一決定便注定了他們後半生的命運。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一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過大江」。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三日,中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 楊憲益當時也激動地站在歡迎的人群中歡迎解放軍進城。 從此,他積極投入到擁護新政權的各項活動中,又是身兼數職(編譯館接管工作組組長,南京市民革籌委會負責人,南京市政協副秘書長等),從早忙到晚,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政治活動家。當時,他為之工作過的地下組織被併入到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因為共產黨想成立一個有民主黨派的統一戰線。楊憲益有的同事一心想加入共產黨,而拒絕加入民主黨派;楊憲益則聽從黨的指揮,成了民革中央籌委會的負責人。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他們的小女兒楊熾出生,而楊憲益當時還在忙著工作。 這是楊憲益人生中第一個會議纏身的階段:「他的一天通常從六點半開始,先是政治學習,然後開會,往往要開到晚上十點、十一點。」戴乃迭在給希爾達的信中如是說。 一九四九年底,北京決定把編譯館併入出版總署;一九五○年,編譯館取消。 這個他們為之工作了七年的編譯館,其豐厚藏書為楊憲益大量文史考證論文提供了豐富資料的寶庫,在國民黨撤退、共產黨接管前為保護它的財產與藏書,楊憲益組織人員扛著棍棒輪流夜守的單位,一紙令下,就不復存在了。 一九五○年朝鮮戰爭爆發,美國人、英國人一下子變成了中國的敵人。在南京大學(前中央大學)任教的戴乃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落與敵意。即使如此,在楊憲益積極回應黨的號召,要為朝鮮戰爭捐獻飛機大炮,發現自己傾其所有,也湊不出購買一架飛機的錢時,是戴乃迭毫不猶豫地拿出了自己的首飾—有楊憲益在英國訂婚時為她買的鑽石戒指,有結婚時婆婆送的金銀翡翠—變賣後湊齊了可以購買一架飛機的捐款。 心中對黨產生了疑慮 解放初期,有些事情的發生讓楊憲益覺得自己的觀點與黨的觀點很不一致,雖然有些不解,但也絲毫沒有動搖他對黨的信任與擁護。 一件事是楊憲益在《新華日報》上看到關於「紫石英號事件」的報導,稱英國軍艦紫石英號在長江行駛時與中國人民解放軍準備渡江的船隻發生衝突,首先開火,導致中方傷亡。當時楊憲益就覺得這件事很不合邏輯,英國政府並非像美國那樣支持國民黨,而是保持中立;作為開往南京,為英國使館及僑民提供保護或疏散服務的英國軍艦毫無理由向解放軍開火。 幾天後他又在英國報紙上讀到關於這一事件的報導,稱中國軍隊首先開火,紫石英號被迫還擊。所以楊憲益認為一定是《新華日報》的記者搞錯了,他在跟統戰部的同事聊天時就談到了這一想法,結果遭到大家的批評:你怎麼能夠相信帝國主義的報紙呢?你怎麼可以懷疑我們自己的報導呢?這是一個政治立場問題。楊憲益當然無法和同事們爭論,但他心裡始終覺得自己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 直至一九八九年,楊憲益才終於看到自己當初的判斷得到了證實。他回憶說在《人民日報》上看到一篇前海軍官員的文章,他正是當年下令向紫石英號開火的指揮官,但他沒有勇氣告訴記者真相,所以就把責任推到英國人身上了。 一個還有良知的人,也許無法將謊言的包袱永遠背下去。 另一件事是楊憲益經手的甲骨事件。楊憲益、戴乃迭在重慶和南京期間都有許多外國朋友,其中有一位是加拿大使館的朗寧(Chester Ronning,1894-1984)。 新中國成立後,英國很快承認了新政權,英國大使館遷至北京。美國大使館關閉。加拿大則舉棋不定,朗寧作為加拿大的臨時代辦,繼續滯留南京。一九五一年初的一天,朗寧請楊憲益和戴乃迭吃飯,席間告訴他們自己很快就要離開南京了,因為加拿大要站在美國一邊。他在收拾使館的物品時發現了一只舊櫃子,裝滿了殘骨碎片,是一位加拿大早期的傳教士明義士(James Mellon Menzies, 1885-1957)留下的。明義士到中國後一直致力於考古與甲骨文的研究,曾在齊魯大學任考古學教授,發表過多部甲骨研究著作。雖然朗寧並不知道這些殘骨碎片就是商代甲骨,他也完全可以隨意處置這些東西,但他還是請楊憲益查看了這些骨片,問他該怎麼辦。楊憲益認為很可能是商代甲骨,應當把它們交給博物館。但朗寧目前地位尷尬,因為新政權不承認國民黨政府時期的外交官,所以他沒有同新政府聯繫的管道。他建議,如果楊憲益認為這些骨片很有價值,那麼他可以讓楊憲益保存它們,由他決定如何處置。 第二天,朗寧雇了一輛黃包車把這個舊櫃子送到楊憲益的家裡,楊憲益又打電話通知了他的老朋友,時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長的曾昭燏。曾昭燏早年留學英國,主修考古學與博物館專業。她馬上派人取走了櫃子,鑑定後她興奮地給楊憲益打電話,說這正是明義士收藏的商代甲骨,四千多片只有很少量是假的,學界原以為這些甲骨早被帶出境了。一向矜持寡言的曾院長難掩心中的激動,滔滔不絕地在電話那頭說這些甲骨對於研究商代的歷史文化有多麼重大的意義,還說她要立即向北京中央政府打報告,政府一定會為這些失而復得的商代甲骨感謝、表彰楊憲益。 楊憲益是在統戰部的辦公室和曾昭燏通的電話。事後他的一個同事批評楊憲益不該不請示政府就私自轉交了甲骨,如果他先告知了政府,那麼他們就可以「控告前外國使館私藏贓物」。楊憲益自然不理解同事的邏輯,明明是人家主動要交出來的;如果楊憲益沒有接管,甲骨轉到古董商手裡,那後果一定是國家的損失。其實已經有人建議朗寧將甲骨偷偷賣給古董商,甚至毀掉,而不要交給新政府,免得引火焚身。 楊憲益當然沒有得到政府的表彰,他受到上級的批評,說他政治上太幼稚,「讓外國帝國主義特務鑽了空子」。 朗寧則受到公安局反覆盤查,加拿大使館官邸也被搜查,而且離境時不僅行李被徹底搜查,甚至受到邊防員警的搜身檢查。 這位出生在湖北襄樊的中國通、前加拿大使館最高外交官,就這樣不無羞辱地離開了中國。但他對中國的熱愛絲毫沒有動搖,一直為西方社會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不懈努力,於一九七0年十月終於促成加拿大與中國建交。二十世紀七○年代他多次作為周恩來總理及其他領導人的客人訪問中國。一九七四年朗寧在美國出版了回憶錄《中國革命回憶錄:從義和團運動到人民共和國》,書中提到了甲骨事件,但因為他寫書時楊憲益正在獄中,朗寧謹慎地沒有提名。 舉家遷徙北京,經歷一場場政治運動 二十世紀五○年代初,楊憲益每天的會議和政治學習讓他忙得昏天黑地。戴乃迭想帶著孩子去鄉村或海邊度假的計畫始終未能如願。一九五二年夏,希爾達在信中介紹了他們帶著孩子去海邊度假的情況。戴乃迭在回信中說:我真羨慕你們的「英倫夏日」,尤其是可以到海邊度假。「我太想念大海了,而我們的孩子們還從來沒見過海。」戴乃迭說前幾天她曾向楊憲益建議休一個禮拜的假,帶著孩子們去海邊,「可是楊憲益卻說,如果能讓他在家裡睡上兩天覺,他就很滿足了。」 一九五一年初,楊憲益收到北京的調令要他和戴乃迭加入毛選翻譯委員會。當時這是一項榮譽極高的工作,而且工資也很高。但是楊憲益覺得自己更想從事學術方面的工作,或者翻譯古典文學,對翻譯毛選不感興趣;同時他們剛剛買了一間小平房,院子裡的兩棵玉蘭樹很快就要開花了,他很想安居樂業,有點捨不得離開。統戰部的領導說,去留完全取決於楊憲益自己,並非是強制的命令,所以楊憲益選擇了留下。 這一純粹出於工作興趣和個人生活考慮而做出的決定,事後卻被人為地描上了政治色彩。幾年後「拒絕翻譯毛選」成了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政治運動中遭受批判的「罪證」;又是很多年後,「拒絕翻譯毛選」又成了他的一項偉大壯舉,受到線民的大大稱讚。 一九五二年秋初,又是一紙調令,把楊憲益、戴乃迭緊急調往北京,為「亞太區域和平會議」做翻譯。他們把三個孩子交給了保姆,匆匆北上。 這是新中國主持召開的第一個國際會議,有三十七個國家的三百七十八名代表參會。政府調動了大量外語人才為大會服務。就是在這次會議期間,楊憲益見到了許多學術界的老朋友,都是英國留學時期結識的好朋友,大家紛紛勸說他們來京。北京多個急需外語人才的機構領導也爭先恐後地遊說楊憲益;最後,楊憲益選擇了剛剛由國際新聞局改組成立的外文出版社,因為社長劉尊棋的領導風格和宏才大略深深地打動了楊憲益。 會後,他們回到南京,賣掉了擁有時間不長的小平房,舉家遷往北京。殊不知,他們從此再也沒有機會擁有自己的房子,戴乃迭想有一個帶花園的房子成了她終生未能實現的夢想。 初到北京時,他們的生活和工作都是愉快的。劉尊棋社長愛才、惜才,對楊憲益、戴乃迭的生活安排得很周到,業務上也給他們很多空間。然而好景不長,隨著一場又一場的政治運動,劉尊棋被降職、審查,直至被一頂又一頂帽子送到北大荒、半步橋、湖南省第一監獄。 最後,又一場史無前例的政治運動,把楊憲益、戴乃迭也捲了進去。 需要指出的是,二十世紀五○年代,戴乃迭寫給朋友的信少之又少,大英圖書館的戴乃迭書信卷宗裡這一期間幾乎空白。那是中國閉關鎖國,以西方為敵的時代,與西方朋友通信無疑是危險的,而且一定很不方便。而這一期間戴乃迭寫給母親的信,也幾乎沒有,據說它們毀於一九七九年那場熊熊烈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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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聖鬥士:喬治‧亞伯特‧梭普
作者:蘇珊.坎貝爾.芭托蕾蒂 溫情回顧:絕命帶原者:傷寒瑪麗的故事 流行病鬥士登場 雖然日子一天天過去,湯普森太太卻依舊感到有如芒刺在背,因為這棟房子已成為當地居民閒嗑牙的話題。儘管調查人員檢查了屋裡每一個角落,沒放過任何地方;儘管所有能做的檢驗都做了,而且檢驗結果都是正常的;儘管衛生單位已經結案,認定房子沒問題,鎮上的人還是不停猜測水質有問題。 秋去冬來,湯普森太太煩惱著明年夏天房子還能不能出租。誰會冒險租下曾經有六個人在裡頭得到傷寒這種致命疾病的房子呢?她必須想辦法徹底解開這個謎團。 機會來了。湯普森夫婦透過朋友介紹,認識了喬治‧亞伯特‧梭普(George Albert Soper)博士,他專精於衛生工程,是流行病學專家,自稱「流行病鬥士」。 梭普最出名的成就,便是針對傷寒疾疫的專門研究,他曾經研究過波士頓、紐約州的綺色佳及其他數個城市發生的傷寒疫情,成果斐然。在一次調查行動中,梭普將兩名傷寒病患及其家人逐出,下令燒毀房舍。 湯普森太太必定抱持著一線希望,才會雇用梭普,希望他能解開這個謎團——而且不用燒掉牡蠣灣這棟房子。 *** 湯普森夫婦的這個新朋友不是醫師,也不是衛生專家,甚至連科學家都算不上。 三十六歲的喬治‧亞伯特‧梭普是美國陸軍衛生隊的衛生工程師,於哥倫比亞大學礦業學院取得博士學位,喜愛閱讀醫學方面的文章和書籍,對流行病學特別感興趣;這門學科探討疾病的模式、成因和影響。 當時,美國各地市政府都在聘請像喬治‧梭普這樣的衛生工程師,來協助改善生活環境和公共健康,以遏止傳染病爆發。 市政府需要很多幫手。以一九○○年為例,專家估計紐約人平均一年丟棄至少七十二公斤的食物、五百四十公斤的爐灰,以及四十五公斤的雜物像是鞋子、家具和其他垃圾。不僅如此,紐約市有超過十萬匹馬,每匹馬平均每天排泄九到十三公斤的糞便,排尿量更多達十五公升。當時沒有專人負責清掃街道,也沒有下水道和定時收運垃圾的服務,這麼大量的垃圾、廢棄物和汙物就這樣棄置在街上任其腐敗,到最後滲入飲用水造成汙染,散播疾病。 這樣下去可不行。衛生工程師和市政府及衛生部門攜手合作,設計通風良好並附有沖水馬桶的公寓住宅,打造龐大的汙水下水道系統來解決廢水處置問題,還規劃出安全、清潔的飲用水公共供水系統。這些改善措施促使傷寒的發生率減少達百分之六十七。 但是在像喬治‧梭普這樣滿懷雄心壯志的流行病鬥士眼中,「百分之六十七」還不夠好,這表示傷寒傳染爆發的危險依然存在,而且他有可供佐證的數據——在一九○六年,也就是華倫家發生疫情的同一年,紐約市總計發生三千四百六十七起傷寒,造成六百三十九人死亡。所以當湯普森太太向梭普訴苦求助的時候,這位衛生工程師立刻豎起了耳朵。 梭普有很多理由拒絕提供幫助。因為時間已經過了好幾週,發病地點又已人去樓空,這些都會使調查更加困難。 而且以梭普的經驗和名聲來看,這不過是一起微不足道的小案例。但是梭普有強烈的好奇心,這件事勾起了他的興趣,所以他同意著手調查。 *** 梭普馬上啟程前往牡蠣灣的湯普森宅邸,捲起袖子開始工作。 流行病學家的工作和偵探很像,兩者同樣得多方蒐集資訊,據以判定疾病的散播途徑,以及如何才能加以控制並且徹底消滅。梭普循著先前調查人員的腳步前進,希望找出他們疏忽的線索,試圖為這場疫情的爆發找出合理原因。 首先,梭普調查了外來傳染源被帶入華倫家的可能性。結果如同先前的調查,排除了牛奶和蔬果受汙染的可能性。 接著,梭普從水龍頭、水井、儲水槽、化糞池、室外廁所採集樣本送到實驗室,檢驗結果全都是陰性,並未發現病菌。 後來梭普表示:「(對於檢驗結果)我很失望。之前的調查工作做得很徹底。我拚命的找,還是找不出毛病出在哪裡。」 難道是房子本身有問題? 梭普探查了房子過去的歷史,發現五年前發生過一起傷寒病例,但是之後房子年年出租,都沒再發生過傷寒病例,直到華倫一家入住。 這表示房子沒問題。 梭普把目標轉向華倫家成員及其生活習慣。雖然牛奶和蔬果受汙染的可能性已經排除,但是梭普相信一定有某個人或某種食物把傳染源帶進去。 還有什麼可能被遺漏的線索呢? 梭普重新檢閱各項事實,找到了一條線索。 華倫家非常喜歡吃蛤蜊,常向一個老婦人買蛤蜊,這個老婦人就在離湯普森宅不遠的海灘上搭帳篷而居。 梭普去找那個老婦人,結果無功而返,因為隨著冬天來臨,老婦人早已捲起帳篷離開。梭普檢查了挖掘蛤蜊的地點,發現一條重要線索:有些挖掘蛤蜊的地點受到汙染。 如果水被汙染,那麼蛤蜊也會被汙染。 但這還是說不過去。梭普自問:如果傷寒爆發的起因是蛤蜊,為什麼只有一家出事?看來鎮上很多人都嗜食蛤蜊,也都向同一個老婦人購買,或是購自附近區域。 梭普進一步探究,發現華倫家從七月十五日之後就沒再吃過蛤蜊,而瑪格莉特‧華倫直到八月二十七日才發病,足足過了四十三天。由於傷寒的潛伏期是八到十四天,所以蛤蜊不可能是禍首。 這條線索再次受挫,但是梭普依然堅信病源來自外界,只不過到底是如何被帶進去的?是被誰帶進去的?如果致病的原因不是水,不是牛奶蔬果或蛤蜊,也不是室外廁所或化糞池,那會是什麼? 梭普重新檢視已知的事實,特別把注意力放在八月。他仔細思考了華倫家發病的順序:一開始是九歲的瑪格莉特,接著是照顧她的兩個女僕,然後是媽媽、姊姊,最後是在這棟房子工作數年的園丁。梭普注意到,生病的不只是華倫家人或僕人,而是華倫家人和僕人。 這一點很重要。根據發病的先後順序,梭普肯定沒有人是被瑪格莉特傳染的。直覺告訴他,每一個病例都是個別被感染,因為接觸了感染瑪格莉特的那個人或物才被感染。 於是梭普前往華倫家位於紐約市上東區的宅邸訪查,了解當時是否有人曾經離開牡蠣灣。梭普推論:這個人可能在外面什麼地方感染了傷寒,然後帶回牡蠣灣。 但是華倫家的答覆是「沒有」,沒有任何一個家族成員或僕人曾經離開過,不管是外出訪友、野餐或其他任何理由,全都沒有。 對了,有一個例外。 原來的廚子被開除了。她在八月的第一週離開牡蠣灣,沒再回來過。之後華倫家聘雇一名新廚娘,她的口碑很好,曾經在最體面的一些家庭工作過。新廚子上工的日期是八月四日,名叫瑪麗‧馬龍。 梭普在腦袋裡計算著日期,瑪麗‧馬龍是在傷寒爆發前三週開始為華倫家煮飯。後來梭普在醫學期刊中寫道:「這絕對是一條最重要的可能線索。」 新廚子是華倫家唯一有變化的因素,所以是一條重要線索。梭普繼續追問:這個新廚子做了哪些餐點? 終於,梭普查出華倫家畢竟還是吃了生鮮水果。那是新廚娘做的招牌甜點——自製冰淇淋佐鮮切蜜桃,非常美味。時間是八月二十日週日晚上,瑪麗上工剛滿十六天。 身為衛生工程師的梭普很清楚,冷凍並不能殺死傷寒病菌,只能抑制細菌的活力。 他也知道腸道是細菌孳生的理想環境,成人體內有如水管蜿蜒盤曲的腸道超過六公尺。沾滿細菌的冰淇淋從喉嚨滑下之後,通過胃部進入小腸,腸內攝氏三十七度的環境正適合細菌孳生,在這個溫暖潮溼又陰暗的管道間,傷寒桿菌不斷生長繁殖,不僅速度驚人而且數量龐大:光一個病菌細胞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繁殖為八百萬個病菌。 梭普後來寫道:「我認為這是讓廚師手上的細菌感染全家人的最佳途徑。」 梭普的推理是這樣的:瑪麗‧馬龍看似健康,膽囊和腸子裡卻滿是傷寒桿菌。梭普寫道:「毫無疑問,廚師的手在她上廁所時受到汙染,成為傳播病菌的工具。至於是被尿液還是糞便汙染,則不得而知。」 梭普猜測:瑪麗上完廁所沒有好好把手洗乾淨就去處理食物,來自尿液或糞便中的細菌沾在她手上或指甲縫,在她削皮切桃子和攪拌冰淇淋的過程中,細菌進到甜點裡面,然後被端上了桌。 這番推理過程讓梭普相信:華倫家爆發傷寒,廚師必須負起責任。 在梭普發表的論文中,瑪麗被描述為一個衛生習慣不佳的廚師。 梭普沒有提到的是:如果瑪麗確實感染傷寒桿菌,想要靠洗手來消滅病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必須把雙手裡裡外外刷洗乾淨,包括手心手背、指縫和指甲縫,都要用肥皂和攝氏六十度的熱水持續沖洗至少三十秒。這麼熱的水,只要五秒鐘就能造成三度燒燙傷。 梭普表示:「如果能找到這個廚師,她所提供的證詞很有希望釐清傷寒爆發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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