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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曾經的馬雅邦交國──「火山之國」薩爾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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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 8 月 23 日,總統蔡英文出訪貝里斯回國後隔天,薩爾瓦多便宣布與臺灣斷交,結束自 1941 年以來的外交關係。

中美洲一直以來都是臺灣重要的外交友邦,其中瓜地馬拉、薩爾瓦多、宏都拉斯、貝里斯四國境內都有馬雅文化遺址分佈。也因如此,大使常常開玩笑說:「馬雅人應該是臺灣很好的朋友吧!」然而,我們對於中美洲國家的基本認知卻非常薄弱。

大多數臺灣人對邦交國的印象,可能還停留在那句充滿歧視意味的玩笑話:「又黑又小又窮」。藉此契機,大使想呼籲各位讀者,重新想想我們對於邦交國,甚至其他國家的態度。除了金錢外,國民外交也是國際關係上重要的一環,而國民外交便是根基於我們對國家的認識,以及良好的人文素養之上。希望透過這篇文章與臺灣的讀者們一起認識薩爾瓦多境內的馬雅遺址與自然環境。

由於柯克斯板塊隱沒至北美和加勒比海板塊底下,薩爾瓦多境內瀕臨太平洋的地帶充滿著高地與火山。這些火山與高地來自墨西哥的恰帕斯州,一路延伸到尼加拉瓜與巴拿馬的交界。馬雅研究者稱這些位於恰帕斯、瓜地馬拉南部、薩爾瓦多、宏都拉斯的高地地帶為「高地區」(Highland)。

火山噴發與地震是高地區地質活動的常態。2018 年,瓜地馬拉的富埃戈火山(Volcản Fuego)大規模噴發,造成至少 100 多人喪生。今日尚且如此,更何況千年之前的馬雅人,火山噴發勢必會造成他們心中極大的震撼。

也因為生活環境的影響,火山與馬雅人的關係可說是密不可分。

考古學家認為前古典期的馬雅人,可能已經出現了聖山信仰。有些馬雅遺址的城市佈局,刻意將宗教空間面向火山,更是證明火山在馬雅宗教信仰扮演重要的角色。位於聖地牙哥阿蒂特蘭的馬雅人就將阿蒂特蘭湖周圍的火山,納入他們的創世神話中:「創世之初,水蔓延整個世界,三座火山從湖中升起,撐起了天空。如果遭遇災荒,或是外敵侵略,三座火山將會保護我們。」

這段神話表現了示阿蒂特蘭在馬雅人心中的形象,火山在馬雅人心中不全然是個毀滅者,也有可能是保護者。

薩爾瓦多全境位於環太平洋火山地震帶上,又被稱為「火山之國」。雨水沖刷高地區,將淤泥與火山灰堆積到下游沿岸,使得瀕臨太平洋的地區形成一片狹長的平原。由於當地缺乏良好的沿岸港口,無論是馬雅人或阿茲特克人,都試圖利用陸路連結這個地區。

據傳,我們與薩爾瓦多斷交的導火線,即是位於薩爾瓦多與宏都拉斯交界沿岸地帶的聯合港。而聯合港的興建,起因於薩爾瓦多政府為了得到太平洋沿岸海運路線利益所進行的開發案。在今日都需如此積極拓展航運,對以前的馬雅人而言,海運的窒礙難行更加促使他們積極開拓陸路貿易。

西元前 1600 年以前,太平洋沿岸地區出現了早期文化,被考古學家稱為巴拉時期(Barra Phase)。巴拉時期的馬雅人利用肥沃的土壤種植玉米,形成村落,開始發展文明生活。

在這個地區的火山噴發除了帶來毀滅性的災害,卻也意外帶來財富。火山噴發而形成的黑曜石是馬雅人能取得最堅硬、鋒利的石材,對於僅會使用石器的馬雅人來說,根本是馬雅材料科學的極致啊!黑曜石堅硬的特性也令這個地區的馬雅文明逐漸成為貿易要角。

在前古典期中期(西元前 1000~西元前 300),中美洲霸主就是奧梅克人(Olmec),他們打造了中美洲最早的文明。在此時期,馬雅文化的交易體系的範圍逐漸擴大,從墨西哥灣岸到太平洋沿岸,都有不少貿易交換的村落,交換活動使得這些村落累積財富。研究者相信,這些財富的累積形成村落階級的分化,上層階級的文化最後形成了中美洲的第一個文明——奧梅克文明。奧梅克文明的核心位於墨西哥灣沿岸地區,掌握著與馬雅高地地區的黑曜石貿易,隨著奧梅克商人幾乎走遍了整個馬雅低地與高地區,與各地的馬雅村落貿易,讓馬雅村落才有機會發展為大型聚落。

今日中美洲黑曜石的主要產地,可以看到馬雅地區大多集中在高地區(Source: wikipedia

今日,如果到了薩爾瓦多,想要去參觀薩爾瓦多西部查爾丘阿帕(Chalchuapa)遺址,但沒有事前做功課(例如讀完這篇文章)你一定會覺得這個遺址非常無聊,就好像只是參觀一堆石頭,況且這裡的神廟和建築跟提卡爾、柯潘等大城市比起來,可以說是平凡無奇,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但是,大使必須說,查爾丘阿帕在早期的馬雅世界真的很猛!有種猛,叫做低調的猛,叫做笑你們看不懂的猛。

根據前文所述,薩爾瓦多的馬雅遺址都離不開火山的影響,查爾丘阿帕的發展,就與火山帶來的黑曜石貿易緊密相關。查爾丘阿帕遺址的北面是欽戈火山,南面為薩爾瓦多境內最高的火山──聖安娜火山,高達 2381 公尺。今日,火山口還形成了火山湖,是相當壯觀的地理景觀。

薩爾瓦多的聖安娜火山(Source: wikipedia)

考古學家在查爾丘阿帕發現具有奧梅克風格的石柱,這些石柱上刻寫著的馬雅文,可能是薩爾瓦多境內最早的文字。這些早期的馬雅文字,以點與橫槓表示日期,往後的千年間,整個中美洲都用這種計算方式來發展曆法與數學。

Chalchuapa的一號紀年碑(出處:Robert J. Sharer, Loa P. Traxler,The Ancient Maya,p243)

黑曜石貿易大幅強化了查爾丘阿帕的經濟實力,大概在西元前 600 年間,查爾丘阿帕 建造了一座 20 公尺高的神廟,這在馬雅研究界真的是蔚為奇觀。大家可能認為,不就是個 20 公尺高的建築嗎?但是放眼當時整個中美洲,就連超級強權奧梅克的拉文塔遺址,都要等到 100 年後,才能建造出這麼高的神廟。而有相似成就的,也只有 La Blanc 遺址而已。

Chalchuapa的神廟建築

火山為查爾丘阿帕帶來豐富的黑曜石資源,讓他成為當時的貿易中心,但火山最終又毀滅了查爾丘阿帕。

前古典期晚期,大約西元 200 到 250 年之間,位於今日聖薩爾瓦多市東方的伊洛潘戈火山噴發(Ilopango),查爾丘阿帕遭到嚴重的破壞。若查閱地圖,兩者的直線距離大約 80 公里,相當於大屯山到新竹與苗栗邊界的距離,如果大屯山有天發生類似規模的噴發,或許新竹也會像查爾丘阿帕一樣受到影響吧!(當然,變因很多,大使沒有要鐵口直斷。)

研究者相信,這次的火山噴發,導致河流堵塞,更擴大了旱災帶來的危害。查爾丘阿帕一度被放棄,直到古典期晚期(西元 600 到 900 年間)才再度有人居住。

這次的噴發對於馬雅世界的影響相當全面,前古典期所建立的奧梅克──馬雅高地區的貿易體系遭受到嚴重的破壞,許多依賴這條貿易路線發展的城市都逐漸衰弱。這可能間接促成低地區(Lowland)馬雅人的崛起,在往後的數百年間,低地區成為馬雅文化發展的核心區。從而查爾丘阿帕的興衰,可以看出貿易路線對於馬雅城市的重要性。

西元 450 年左右,伊洛潘戈火山再一次猛烈噴發,形成了一個火山湖,即今日的伊洛潘戈湖(Source: wikipedia)

火山噴發摧毀這個地區人們數百年的努力,使得城市被放棄數百年,或許這也呼應了馬雅人的一個價值觀──「毀滅不代表虛無與結束,反而可能是新生的開始」。

後古典期的查爾丘阿帕再度復興,他們憑藉著火山灰與沖積淤泥形成的平原,種植可可豆、出口貿易黑曜石,重建數百年前祖先賴以維生的貿易路線。今日瓜地馬拉南部到薩爾瓦多一帶的海上貿易路線開始出現,火山在毀滅之後,再度帶來生機,直到西班牙人征服的殖民時期,查爾丘阿帕都是有人居住的聚落。

除此之外,在薩爾瓦多境內還有一個因火山毀滅的經典案例。那就是今日聖薩爾瓦多市西北的荷雅・迪・賽倫(Joya de Céren)。相較於查爾丘阿帕,這個遺址可能更廣為人知。

荷雅・迪・賽倫位於聖薩爾瓦多市西北方,大約西元 590 年左右,聖薩爾瓦多火山來了個帥氣大噴發,順手就把荷雅・迪・賽倫這個小農村埋了。這個千年前的悲劇卻被現代考古學家視若珍寶,因為整個荷雅・迪・賽倫就像義大利的龐貝城一樣,被完整的保留下來。因此,荷雅・迪・賽倫又被稱為新世界的龐貝城,在 1993 年被聯合國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緊鄰聖薩爾瓦多市的聖薩爾瓦多火山

由於荷雅・迪・賽倫保存了古典時期馬雅高地地區農村的具體樣貌,在這樣的小村莊中,可以看見儀式性的建築與廣場,村民居住的茅草屋則圍繞在這些儀式性建築的周圍。這裡的居民可能與今日的馬雅原住民類似,住在圓形、土牆、茅草屋頂的小屋中,我們也看到可能是豢養火雞、犬隻的圈舍,種植果樹或是蔬菜的家庭田園。

從荷雅・迪・賽倫的例子,我們看見了一個具有階級分化的農村,農村的中心以廣場和神廟所組成。這些儀式建築可能居住了貴族、神職人員,肩負滿足村民精神世界的重責大任,廣場、廟宇之外,圍繞著一片農民的茅草屋。

這些古代農民如同他們的後代子孫一樣,就住在這些茅草屋裡,世代耕種著位於村外的米爾帕(Milpa),生產馬雅人賴以維生的玉米、辣椒、南瓜等作物。村莊中,簡單的圍欄圈養火雞、狗,提供打獵以外的肉品來源。

在荷雅・迪・賽倫的儀式建築中,也發現了蒸氣室建築。許多古代馬雅城市中都有蒸氣室建築,而這些蒸氣室是古代馬雅人拿來洗三溫暖之用(大使也是很疑惑,馬雅人是如何在炎熱的氣候下,還有洗三溫暖的興致)。根據研究,馬雅遺址發現的三溫暖,還具有宗教功能,可能是神職人員與貴族在舉行宗教儀式前,必須以蒸氣流汗的方式,清潔自己的身體,也許是一個齋戒沐浴的概念。

這類宗教功能的建築過去多半發現於大城市中,但沒想到在荷雅・迪・賽倫這樣的小農村,也發現了這種宗教功能的建築,或許這能讓我們重新評估宗教在古代馬雅農村的情況。

照片中有屋頂的四方形建築,即為蒸氣室。(Source: wikipedia)
貝里斯Lamanai遺址中的復原茅草屋(Source: 大使自攝)

數十年來,臺灣對於邦交國,多半採取技術與經濟援助的方式,但是在中國經濟實力大幅增長的情況之下,繼續以墨守成規的態度維繫邦交國只會越來越困難。過去,我們在農技團、專案計畫的對外援助型態下,的確取得相當巨大的成果,然而我們一直都缺少文化上的交流,例如中南美洲擁有豐富的文化、地理、觀光資源,卻鮮少人去理解。

每當提起我們這些邦交國,說出「又黑又小又窮」的戲謔之詞時,何曾想過要衷心理解他們的生活與過去?所以,臺灣人一直都有國際觀的焦慮,因為很少人具備「想要理解」的心態。

世界很大,要瞭解各地所有的歷史、風俗、地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全盤理解,也不代表擁有了「國際觀」;相反地,真正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中的心態。大使認為抱持著開放、好奇、同理的態度,保持認識世界的動力,才是真正的「國際觀」。

當我們拋棄了「又黑又小又窮」的嘲諷之時,才是臺灣人作為一個世界公民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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